佛堂门在身后轻轻合上，将王氏那混合着绝望、疯狂与最后一丝母性祈求的眼神隔绝在内。夜风裹着深秋的寒意，卷过庭院，却吹不散卫珩与绵绵心头的沉重与那片惊涛骇浪。
两人沉默地走出一段距离，确保周围无人，绵绵才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悸：“萧玹……靖安侯府的遗孤！他竟有如此身世，如此野心！王氏所言若真，我们面对的便不再是贪腐，而是倾覆国本的谋逆大案！”
卫珩面色沉凝如冰，眸中锐光闪烁，如同暗夜中蓄势待发的鹰隼。“正因事关重大，才更需慎之又慎。王氏的话，七分真，三分需辨。她为保卫瑄，必会抛出足够分量的秘密，但难保不会在其中掺杂误导，或将水搅得更浑，以求自保或……报复。”
“你是指……她最后关于二殿下的话？”绵绵立刻领会，眉头微蹙。二皇子萧玠，那个在众人印象中总是面色苍白、深居简出，连林老帝师提及储位时都语带深意的人物。
“不错。”卫珩驻足，望向皇宫方向那一片沉沉的暗影，那里是权力中心，也是风暴之眼。想起在长公主府的书斋见到的二皇子，“二皇子萧玠，自幼体弱，常年于府中静养，朝野皆知其性情温和，不涉党争。成安伯李崇虽是他舅父，但李崇所为，未必代表二殿下本人。王氏语焉不详，只抛出一个引子，是想让我们自己去猜，去查，将水搅浑，或许也存了借此扰乱视线的私心。”
绵绵蹙眉深思，脑海中闪过林老帝师那睿智而深沉的话语：“……有些皇子，看似声势浩大，或许只是陛下用来磨砺真正璞玉的磨刀石。” 她抬眸看向卫珩：“若依林老所言，二殿下可能是陛下属意的潜龙，那他怎会纵容或参与江南盐案这等动摇国本之事？这与磨刀石之论，岂非自相矛盾？而且，李崇是他舅父，若李崇一直为萧玹效力，二殿下长年居于府中，当真能一无所察？”
卫珩眼中掠过一丝赞许与凝重。“这里有几个可能。”他冷静分析道，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清晰，“第一，二殿下对此确实一无所知。他的病弱或许是真，其不争亦是本性。李崇是背着他行事，或干脆就是萧玹利用李崇这层亲戚关系刻意布下的疑阵，意在将祸水引向二殿下。无论成败，都能在皇室内部制造猜疑与裂痕，此乃攻心之上策。”
“第二，”他声音更沉，“二殿下并非表面那般简单。他的病弱或许是一种保护色，他的不争或许是一种更深沉的蛰伏。以病弱示人，私下去建立自己的势力根基。”
“第三，”卫珩目光如炬，仿佛要穿透眼前的黑暗，“也是最符合林老帝师暗示、当前局势以及萧玹复仇逻辑的一种可能——二殿下并非主动参与者，而是……萧玹选中的下一个棋子。”
绵绵眸光一闪，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你的意思是，萧玹利用李崇在江南的势力网络敛财、布局，其最终目的，或许不仅仅是为了财富和渗透，而在这中间让皇子们互相残杀也是他的目的之一！”
“正是如此！”卫珩颔首，语气带着冰冷的寒意，“萧玹要颠覆萧氏江山，报复皇室，最好的方式并非直接起事，而是从内部瓦解，让皇室自相残杀，让陛下猜忌、甚至亲手处置自己的儿子。若他真能成功将皇子们塑造成一个包藏祸心、暗中积蓄力量意图不轨，那对陛下的打击，对朝局的震荡，将是毁灭性的。这比直接对付皇子们，更能重创皇室根基，也更能满足他复仇的快意。”
这个推论，让两人背后都升起一股寒意。萧玹的算计，竟如此之深、之毒！他不仅利用李崇，更将皇子们也视作棋盘上的一枚关键棋子，用以完成其最狠辣的将军。这也能解释为何李崇这枚棋子暴露后，萧玹并未显得过于慌乱，因为他真正的杀招，或许早已埋下。
卫珩点头：“所以，在没把握的前提下，我们不能轻易动二殿下这条线。王氏的话是一个至关重要的警示，提醒我们萧玹的触角可能伸向了哪位皇子，其目的为何，但绝不能据此就认定二殿下有罪。我们需要更确凿的证据，需要弄清楚萧玹究竟在二殿下身边布置了什么，下一步具体要如何将罪名坐实。同时，也必须警惕，这是否是萧玹借王氏之口，行祸水东引之实。”
他顿了顿，语气凝重无比：“而且，我们必须考虑到，萧玹在宫中、在朝中，必然还有我们不知道的眼线和助力。否则，他无法完成如此精密的布局。王氏提到的玄武营旧部，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他想起了那本密账上代号为“玄”的巨额资金流向，若朝廷直辖的精锐京营都被渗透，那京城安危……
“那我们现在该如何？”绵绵问道，感受到肩上担子的沉重。
“双管齐下，暗中进行。”卫珩迅速做出决断，眼神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与锐利，“一，动用一切可靠力量，严密监控与李崇残余势力、以及与二皇子府有异常往来的一切动向，但要极其小心，不能打草惊蛇，重点是查找可能被安插的证据或异常联络。二，重点追查玄武营这条线，以及萧玹本人的藏身之处。王氏虽不知其具体所在，但总会留下蛛丝马迹。江南那边，通过安阳长公主的人脉继续深挖，盐案是萧玹财源和势力网的重要一环，从中或许也能找到指向他核心的线索。”
夜色浓稠如墨，前方的路布满了迷雾与杀机。他们知道了对手的名字和那骇人的目的，却感觉敌人更加无处不在，形如鬼魅，其阴谋编织的大网，正悄然笼罩向大梁权力最核心的地带。
“萧玹……”卫珩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与决绝，“无论你藏得多深，布局多精，仇恨多炽，我绝不会让你颠覆这来之不易的安宁，绝不会让你的复仇之火，燎原成涂炭生灵的浩劫。”
这场隐藏在帝国阴影下的战争，在窥见冰山一角后，显得更加凶险。而卫珩与绵绵，必须在这错综复杂、关乎国本的迷局中，为这风雨飘摇的局势，寻得一线破局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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