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和暖，把芸澜苑的垂柳吹出嫩黄丝绦，也吹开了枝头的海棠，风里都裹着蜜似的甜意。
卫璋一日日长大，眉眼愈发舒展，白白胖胖的模样十分讨喜，笑起来眼尾弯成月牙，像极了绵绵。可那抿嘴时绷紧的小下巴，又分明是卫珩的模样。
芸澜苑内，时常能听到他咿咿呀呀的学语声，或是被逗得咯咯笑，银铃似的声响绕着廊柱转，他的小胖手总攥着只老虎布偶摇得咚咚响，成了卫国公府上下当之无愧的开心果。
绵绵如今身子已大致恢复，褪去了产后的丰腴，只留了几分温润的曲线，穿着月白绣兰草的褙子，鬓边簪支素银玉兰簪，抬手理鬓角时，腕间手镯轻轻晃，透着当家主母的温婉气。她如今一半心思在卫璋身上，一半攥着国公府的庶务。
宋嬷嬷经验老到，青黛稳重周到，丹桂机灵聪慧，最让人惊喜的是小满，这丫头愈发沉得住气，又添了秋香、秋月，在她们的协助下，不管是芸澜苑还是国公府都被打理得井井有条。
每日辰时，绵绵都会抱着卫璋去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一见他们来，就伸手就把卫璋接过去。
小家伙也会讨巧，小手攥着老夫人的佛珠，咿咿呀呀地往她脸上凑，惹得老夫人笑出满脸褶子：“我的乖重孙，这嘴甜的劲儿，随他娘！”绵绵就坐在一旁剥橘子，听老夫人絮叨家常。
卫珩比起从前，待在府中的时间明显多了起来。他在外书房摆了张雕花摇篮，铺着绵绵亲手绣的褥子。每日在书房，墨玄进来禀报时，总见他家世子爷耳朵在听，眼晴却总盯着摇篮。
卫璋在旁边的摇篮里酣睡或自得其乐地玩着布偶。偶尔，家伙不耐烦的哼唧声甚至会打断严肃的谈话，卫珩却从不恼怒，只会暂停下来，或是亲自走过去轻拍安抚，或是让乳母抱去喂奶。这副初为人父的笨拙与温柔，让墨玄等近身之人看在眼里，都觉新奇又开心。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卫珩正抱着儿子在窗边晒太阳，小家伙穿着件鹅黄撒花的小袄，小胖手伸着去抓窗棂漏下的光斑，抓空了就噘嘴，抓到了就咯咯笑，口水顺着下巴流到卫珩的锦袍上。
“夫君你掂掂，”绵绵抬头笑，指尖戳了戳卫璋的小肚子，“这小肉团子是不是又沉了？昨日乳娘抱他去晒太阳，说胳膊都酸了。”
卫珩真的掂了掂，眉梢弯着：“是沉了，长了不少肉。”他低头用下巴蹭了蹭儿子的发顶，“乳娘细心，每日的奶糕都按方子调，错不了。”
“也多亏了宋嬷嬷和小满她们盯着。”绵绵起身走到他身边，替卫璋拢了拢领口，“前日他夜里闹觉，是小满抱着哄了大半个时辰，眼睛都熬红了。”
绵绵目光柔和地看着儿子纯真的笑脸，“只盼着他能一直这般无忧无虑地长大。”
卫珩闻言，低头看着儿子纯真无邪的笑脸，目光暗了暗。他握住绵绵的手腕，指腹摩挲着她腕间的手镯：“我护着你们母子，自然会让他安稳。”
但他更知道，卫国公府的嫡长孙，未来的路，注定不会只有阳光。他低头吻了吻卫璋的额头，心里已盘算着，为他扫清前路的障碍，撑起一片尽可能广阔的晴空。
卫芷晴的婚期愈发临近，整个二房院落都弥漫着一种紧张又期待的气氛。李氏忙得团团转，嫁妆单子反复核对，嫁衣首饰再三检查，还要教导女儿掌家理事、人情往来。
卫芷晴自己也绷紧了弦，努力学着如何做一个合格的高门媳妇，眉宇间偶尔会流露出一丝疲惫与对未来的茫然。
这日，她来芸澜苑给绵绵送新得的绣样，刚进院就听见卫璋的笑声。
看着卫珩正弯腰给孩子捡布偶，绵绵抱着卫璋坐在一旁，母子俩笑着看着卫珩。阳光落在三人身上，连影子都透着暖。卫芷晴的脚步顿了顿，眼中不禁流露出羡慕之色。
“大哥，大嫂。”她掀帘进去，声音轻轻的。
绵绵见是她，忙让小满看茶，又把卫璋抱起来给她瞧：“你看璋儿，是不是又长开了些？”
卫芷晴伸手碰了碰卫璋的小手，小家伙攥住她的指尖晃了晃，她忍不住笑了，眼底却还是有愁色：“大嫂院里的日子，真好。”
绵绵哪能不懂她的心思。卫珩见状起身把卫璋抱去偏房，绵绵拉着卫芷晴的手，温声道：“妹妹放宽心，永昌伯府是讲规矩的人家，妹妹品貌端庄，知书达理，过去后只要谨守本分，孝顺翁姑，敬重夫君，日子总会顺遂的。”
她顿了顿，握住卫芷晴的手，“若有难处，别瞒着，回府来，大嫂和你大哥给你做主。”
卫芷晴的眼圈红了，用力点了点头。这话像颗定心丸，让她悬着的心稍稍落了地，只是那点对未知的慌，还藏在眼底。
三房卫琛的“墨韵斋”生意渐入佳境。他进的文房四宝品质不俗，价格公道，又因着卫国公府的名头，倒也吸引了不少固定的客源。这日他揣着卷画轴，兴冲冲地闯进芸澜苑，连茶都顾不上喝。
“珩哥儿媳妇你瞧！”他把画轴在桌上展开，是幅《寒江独钓图》，笔墨苍劲，意境悠远，“这是周先生画的，他虽如今落魄，可画技真是绝了！我想把他的画放铺子里寄售，既能帮他一把，咱们铺子的名声也能更响。”卫琛眼中闪着光，显然对此事极为上心。
绵绵仔细看了画，点头赞道：“确是好画。三叔有这份善心，是积德的事。”她话锋一转，“只是与人交往，还需多留个心眼，契约文书务必清晰明白，莫要惹来麻烦。”
卫琛连连称是，欢天喜地地去了。冯氏见丈夫如此，也替他高兴，只觉得日子越发有了奔头。
小满与墨玄的事，在绵绵的默许和众人的乐见其成下，几乎已是板上钉钉。只等卫芷晴婚事过后，府中闲下来，便可正式定下，绵绵已经让宋嬷嬷开始给小满备着嫁妆。
小满如今行事越发沉稳周到，将照顾小主子的事情做得极好，连宋嬷嬷都时常夸赞。
墨玄依旧沉默，但每次来芸澜苑，目光总会下意识地寻找那道熟悉的身影，若见到小满抱着孩子对他浅浅一笑，他那冷硬的眉眼便会不自觉柔和几分。
然而，平静的春日之下，并非全无波澜。
墨玄近日发现，府外似乎多了一些陌生的面孔，并非之前的齐王残党那般带着杀气，更像是……探子。他们行事极为谨慎，只是远远观察着卫国公府的出入情况，尤其是卫珩的动向。
“世子，这些人很警觉，我们的人刚一靠近，他们便混入人群消失了。看路数，不像是江湖人，倒像是……某些高门大户私下蓄养的眼线。”墨玄回禀时，神色凝重。
卫珩眸光一沉：“可查到来源？”
“暂时没有。对方很小心，未曾留下任何线索。不过，属下发现，他们似乎对永昌伯府来往我们府上的人，也格外关注。”
永昌伯府？卫珩指尖轻叩桌面。是永昌伯府内部有人对这门亲事另有想法？还是……这窥伺本身，就是冲着永昌伯府来的，只是顺带关注了与之联姻的卫府？
“继续盯着，不要打草惊蛇。重点查查永昌伯府近日是否有什么不寻常的动静，或者……与什么人有龃龉。”卫珩吩咐道。他有一种预感，这看似无关紧要的窥探，或许牵连着更深的水。
春日的阳光暖融融地洒满庭院，卫璋在绵绵怀里打了个小小的哈欠，闭上眼睛睡着了。绵绵将他抱到榻上，轻轻为他盖上小薄被。
卫珩站了许久，才转身回内室。绵绵和卫璋睡得正香，卫璋的小手搭在绵绵的脸颊上，嘴角还挂着涎水。卫珩轻轻把儿子的手放进被子里，又给绵绵掖了掖被角。月光落在妻儿的睡颜上，柔和得不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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