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在一种诡异而紧绷的氛围中结束了。对姜知夏而言,最后一场数学考试中那堵薄墙之后传来的、如同暗号般的敲击声,像一道强光,彻底劈开了江屿白那句“离我远点”所筑起的冰墙。
她不再感到迷茫和委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的决心。她要知道真相。要知道那个用冰冷伪装自己,却又一次次用别扭的方式向她伸出手的少年,到底在隐藏什么。
考试结束后的下午,学校提前放学,校园里弥漫着一种解脱后的喧嚣和躁动。同学们三五成群地讨论着答案,或兴奋,或沮丧。姜知夏却独自一人,抱着厚厚的复习资料,逆着人流,走向教学楼通往天台的楼梯。
天台,是学校里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平时很少有人来。她需要一个绝对安静、无人打扰的空间,来整理自己混乱的思绪,也为接下来的行动做准备。
推开沉重的铁门,午后的阳光和微凉的风瞬间扑面而来。天台上很空旷,只有几个废弃的花盆和几根晾衣绳。她走到栏杆边,俯瞰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心里却异常平静。
她拿出数学试卷,试图重新演算最后那道压轴题,验证江屿白那个“边界条件”的提示是否正确。然而,心绪不宁,算了半天,草稿纸上依旧是一团乱麻。
正当她烦躁地放下笔,揉着太阳穴时,身后传来铁门被推开的“吱呀”声。
姜知夏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回头。
逆着光,一个熟悉的高挑身影站在门口。是江屿白。
他似乎是没想到天台上有人,脚步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他今天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卫衣,衬得肤色愈发白皙,碎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
姜知夏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脸颊也开始发烫。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这是考试结束后,他们第一次单独碰面。
江屿白只是短暂地愣了一下,随即恢复了惯有的淡漠。他什么也没说,像是没看见她一样,径直走到天台另一侧的栏杆边,背对着她,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
姜知夏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熟练地抖出一支烟,低头点燃。微白的烟雾在空气中袅袅散开,带着一股淡淡的、苦涩的味道。
她的心揪紧了。她讨厌烟味,但此刻,她却无法移开目光。那个背影,在空旷的天台上,显得格外孤独和……疲惫。仿佛卸下了所有伪装,流露出一种与她认知中截然不同的脆弱感。
一种冲动涌上心头。姜知夏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试卷,站起身,朝他走了过去。
听到脚步声,江屿白的脊背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但他没有回头。
姜知夏在他身后一步远的地方停下,鼓足勇气,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江屿白。”
江屿白没有应声,也没有动,只是夹着烟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下。
“数学考试……最后那道题,”姜知夏继续说着,目光紧紧盯着他的背影,“谢谢你。”
她说完,屏住呼吸,等待着他的反应。是冷漠的否认?还是不耐烦的驱赶?
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江屿白缓缓转过身。他靠在栏杆上,指尖夹着烟,烟雾模糊了他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深邃得像不见底的寒潭,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却也没有了平日的冰冷和排斥。
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看了好几秒,然后,极其轻微地扯了一下嘴角,声音带着烟熏后的微哑:“谢什么。”
不是疑问句,而是平淡的陈述。仿佛那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个反应,让姜知夏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他没有否认!这几乎等于默认了!
她往前又迈了一小步,将手中的试卷递到他面前,指着最后那道题:“这个边界条件的思路,我……我不是很明白你是怎么想到的。能……给我讲讲吗?”
问出这句话,几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勇气。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接地、主动地向他寻求“学习上的帮助”,也是第一次,试图跨越他划下的那道界限。
江屿白垂眸,视线扫过她手中的试卷,又抬起眼看向她。他的眼神复杂难辨,有审视,有探究,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挣扎。
天台上的风很大,吹乱了姜知夏额前的碎发,也吹动了江屿白指间的烟灰。两人之间,只剩下风声和彼此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就在姜知夏以为他会再次拒绝,或者干脆转身离开的时候,江屿白却突然掐灭了手中的烟头,随手弹进旁边的废弃花盆里。
然后,他伸出手,接过了她手中的试卷。
他的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手指。微凉的触感,让姜知夏浑身一颤,像过电一般。
江屿白似乎并没有在意这个小小的接触。他拿着试卷,走到天台中央一个废弃的水泥台子旁,将试卷铺开,然后从自己卫衣口袋里,摸出一支看起来十分普通的黑色中性笔。
“哪里不懂。”他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语气却不再是拒人千里的冷漠,反而带着一种……专注于问题本身的平静。
姜知夏强压下心中的狂喜和悸动,赶紧凑过去,指着题目中那个关键的条件:“这里,这个隐含的约束关系,你是怎么从题干里看出来的?我完全没注意到。”
江屿白扫了一眼题目,几乎没有思考,就用笔在题干上一处极其不起眼的地方画了个圈。“这里,这个参数的取值范围,结合前面函数的奇偶性,就能推导出边界方程。”
他的讲解言简意赅,直击要害,完全没有老师那种按部就班的推导,而是像庖丁解牛一样,瞬间就剥离出问题的核心。这种思维方式,让姜知夏惊叹不已。
她聚精会神地听着,不时提出自己的疑问。江屿白虽然话不多,但每次都能精准地指出她的思维盲点,用最简洁的语言点明关键。
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洒在两人身上,在天台粗糙的水泥地上投下交叠的影子。风声呼啸,却盖不住他低沉清晰的讲解声和她偶尔恍然大悟的低呼。
这一刻,什么警告,什么流言,什么冰冷的隔阂,仿佛都暂时消失了。只剩下一个天赋卓绝的少年,和一个求知若渴的少女,围绕着一道数学题,进行着一种奇特的、心无旁骛的交流。
姜知夏偷偷抬眼,看着江屿白近在咫尺的侧脸。他讲解时眼神专注,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鼻梁高挺,嘴唇抿成一条认真的直线。褪去了平日里的戾气和冷漠,此刻的他,散发着一种独特的、属于智者的沉静魅力。
她的心跳,不知不觉又漏跳了几拍。
讲完最后一步,江屿白放下笔,直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懂了?”
“嗯!懂了!谢谢你!”姜知夏用力点头,眼睛里闪烁着兴奋和崇拜的光芒。这种被点通关键后豁然开朗的感觉,实在太美妙了。
江屿白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眼神微微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淡。他移开视线,望向远处城市的轮廓,淡淡地说:“这种题,思路比计算重要。”
“嗯!”姜知夏再次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问,“你……你明明这么厉害,为什么在学校里要……那样?”
她问得小心翼翼,生怕触碰到他的逆鳞。
江屿白沉默了片刻,天台上的风似乎更大了些。他的侧脸在光影中显得有些模糊。
“没什么。”良久,他才吐出两个字,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却带着一种不容再问的决绝。
姜知夏识趣地闭上了嘴。她知道,这已经是极限了。能让他开口给她讲题,已经是破天荒的突破。关于他隐藏实力的原因,显然是他不愿触碰的禁区。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但气氛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尴尬,反而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默契?
姜知夏低头收拾着试卷和草稿纸,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和……一丝隐秘的甜。今天这场天台上意外的“辅导”,像一把钥匙,不仅解开了一道数学难题,更在她和江屿白之间,打开了一扇微小的、却意义重大的门。
“走了。”江屿白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她抬起头,看到他已经转身,朝着铁门走去。背影依旧挺拔孤寂,却似乎不再那么遥不可及。
“江屿白!”姜知夏再次叫住他。
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下次……如果还有不懂的,可以……再来这里问你吗?”她鼓足勇气,声音带着期待和忐忑。
江屿白的背影僵了一下。过了几秒,他才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然后,不再停留,推开门,消失在了楼梯的阴影里。
虽然没有得到明确的回答,但那微不可察的点头,对姜知夏而言,已经足够了。
她独自站在天台上,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阳光照在她身上,暖洋洋的。
她知道,前方的路依然布满迷雾,江屿白的秘密依然深不可测。但至少,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等待、暗自揣测的旁观者了。
她向前迈出了一步,而他没有拒绝。
这场发生在空旷天台上的、短暂的辅导,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种子,虽然微小,却蕴含着破土而出的、无限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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