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屿白那场信号极不稳定、最终在刺耳撞击声中戛然而止的视频通话,像一场冰冷的噩梦,将姜知夏彻底抛入了绝望的深渊。她瘫坐在安全屋冰冷的地板上,对着漆黑的屏幕失声痛哭,巨大的恐惧和悲痛几乎要将她撕裂。他最后那句用尽全力喊出的指令,混合着警报声和撞击声,像一把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印在她的脑海里。
维也纳。金色大厅。储物柜 E-17。密码是她的生日。找到“教授”。告知“冥王星已完成”。
每一个词都沉重如山,每一个字都浸透着不详的预兆。他是在怎样的绝境下,才仓促留下这些信息?那声撞击之后,他怎么样了?他还活着吗?
这些问题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但痛哭过后,一种更加冰冷坚硬的东西从心底升起——那是责任,是承诺,是绝不能让他的牺牲(如果那是牺牲的话)白费的决绝。
她用力擦干眼泪,站起身。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她必须立刻行动。江屿白用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换来的指令,是她现在唯一的方向。
她以惊人的速度冷静下来,开始有条不紊地清理安全屋。所有个人物品、使用痕迹、电子设备缓存被彻底清除或销毁。她只带上那个存储着所有秘密的加密硬盘、必要的现金、伪造的证件(江屿白早已为她准备)以及几件换洗衣物,装入一个不起眼的双肩包。
她仔细研究了江屿白指令中隐含的“反向”路线思路。不能直接乘坐国际航班,那太容易被追踪。她选择了一条更加迂回复杂的陆路加短途航线的组合:先乘火车前往南方某个边境口岸城市,利用伪造证件混入跨境旅游团进入邻国,再从那里转机飞往中东某个交通枢纽,最后绕道前往奥地利维也纳。这条路线风险极高,耗时漫长,但能最大程度避开“磐石集团”可能布下的天罗地网。
夜幕是最好的掩护。姜知夏换上深色便装,戴上鸭舌帽和口罩,像一个普通的夜归旅客,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那间庇护她多日的公寓,融入了北京深夜的车流人海。每一声警笛、每一个擦肩而过的陌生目光,都让她心惊肉跳,但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步履平稳。
接下来的几天,如同在地狱边缘行走。火车上拥挤嘈杂的环境让她神经紧绷,边境检查时故作镇定的微笑下是狂跳的心脏,在陌生国度机场候机时,任何穿着制服的人员靠近都让她如坐针毡。她不敢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不敢使用任何可能被追踪的通讯设备,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在巨大的恐惧驱动下,沿着既定的路线拼命奔跑。
身体上的疲惫和精神上的极度紧张,让她迅速消瘦,眼窝深陷,但她的眼神却越来越锐利,像淬火的寒铁。她不再是那个象牙塔里的女学生,而是一个在生存本能驱使下,爆发出惊人潜力的逃亡者。
当她终于踏上飞往维也纳的航班时,已是几天后。飞机穿越云层,脚下是陌生的欧洲大陆。姜知夏靠在舷窗边,看着外面翻滚的云海,心中没有一丝抵达目的地的轻松,只有更深的不安和沉重。维也纳,等待她的会是什么?那个“教授”是谁?“冥王星已完成”这个消息,究竟意味着什么?
抵达维也纳国际机场时,已是当地黄昏。异国他乡的空气带着陌生的清冷。姜知夏高度警惕,混在人群中走出机场,没有乘坐出租车,而是研究地图后,选择了复杂的地铁和公交线路,多次换乘,确认无人跟踪后,才在夜幕完全降临后,接近了位于市中心的维也纳金色大厅。
这座举世闻名的音乐圣殿,在夜色和灯光的映衬下,金碧辉煌,充满了艺术的气息。但姜知夏无暇欣赏,她的目标是大厅对公众开放区域的地下三层。她像一个普通的晚到游客,买了一张最便宜的音乐会门票,顺利通过安检,进入大厅内部。
根据指示牌,她找到了通往地下层的楼梯。越往下走,人流越少,环境越安静。地下三层似乎是工作人员区域和仓储区,灯光昏暗,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旧物的味道。她心跳加速,按照指示寻找着储物柜区。
终于,在一条僻静走廊的尽头,她看到了几排老旧的金属储物柜。E区,第17号。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灰色柜子。
姜知夏深吸一口气,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她走上前,在密码锁上输入了自己的生日。咔哒一声轻响,柜门弹开了。
里面没有想象中的复杂设备或大量文件,只有一个薄薄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牛皮纸文件袋。
她迅速取出文件袋,关上柜门,闪身进入旁边的消防通道楼梯间。在昏暗的灯光下,她颤抖着手打开文件袋。里面只有三样东西:一张飞往瑞士日内瓦的、第二天早上的单程机票(乘客姓名是另一个伪造身份);一把看起来十分古老的、黄铜材质的小钥匙,钥匙上贴着一个手写的标签“班霍夫街117号,信箱”;还有一张折叠的便签纸。
便签纸上只有一行打印的、没有署名的英文地址,位于日内瓦老城区,以及一个简短的时间:“明日,14:00”。
没有解释,没有说明。这就是江屿白留给她的下一步指示?去日内瓦?找这个地址?那个“教授”在日内瓦?
巨大的困惑和一丝被牵引着的不安涌上心头。但她没有选择的余地。江屿白的计划像一盘精心布置的棋,她只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只能按照预设的路线前进。
她将东西收好,迅速离开金色大厅,在附近找了一家不起眼的小旅馆住下。她用现金支付,避免留下任何电子记录。这一夜,她几乎无眠,反复看着那张机票和便签,试图从中解读出更多信息,但一无所获。
第二天一早,她再次踏上旅程,飞往日内瓦。抵达后,她按照便签上的地址,找到了位于老城区一条狭窄鹅卵石街道上的一栋古老建筑。地址指向四楼的一个公寓。下午两点整,她站在公寓门外,深吸一口气,按响了门铃。
门很快被打开一条缝隙,一双锐利而警惕的眼睛在门后打量着她。那是一个头发花白、穿着考究但神情严肃的老者。
“我找教授。”姜知夏用英语低声说,手心全是汗。
老者没有说话,只是侧身让她进去,然后迅速关上门。公寓内部陈设古典,书香浓郁,但气氛压抑。
“我就是。”老者示意她坐下,目光如炬地审视着她,“他让你来的?”
姜知夏点点头,努力保持镇定:“江屿白。他让我告诉您,‘冥王星’已完成。”
听到“冥王星”三个字,老者的眼神几不可察地波动了一下,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是欣慰,又似是沉重。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我知道了。他……怎么样了?”
姜知夏的心猛地一沉,鼻子一酸,强忍着哽咽:“我不知道……最后一次联系,他那边……出了很严重的事故……信号中断了……”她无法说出那个最坏的猜测。
老者深深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悲痛的神色,但很快又恢复了冷静:“孩子,你别太难过。那小子……命硬得很。”他顿了顿,转移了话题,“他让你来,不只是传一句话吧?”
姜知夏拿出那把黄铜钥匙:“他还给了我这个。班霍夫街117号,信箱。”
老者接过钥匙,仔细看了看,眼神变得更加深邃:“班霍夫街117号……那是他母亲Elena生前在苏黎世最喜欢去的一家老书店的地址。信箱……应该是书店内部的保管箱。”他抬起头,看着姜知夏,“看来,他把最后的东西,留给了你。”
Elena……江屿白的母亲……苏黎世……线索再次指向了那个充满悲剧色彩的城市。
“我需要去苏黎世?”姜知夏问。
“是的。”老者点头,“这是他的安排。去了那里,打开信箱,你会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他站起身,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姜知夏,“这里面是新的身份证明、一些现金,以及我在苏黎世的一位可靠朋友的地址和联系方式。他会帮助你。记住,从现在起,信任任何人之前,都要再三确认。‘磐石’的眼线,无处不在。”
姜知夏接过信封,感觉分量沉重。她看着老者,忍不住问道:“教授……您和江屿白,到底是什么关系?‘冥王星’计划,到底是什么?”
老者看着她,眼神复杂,最终摇了摇头:“有些事,知道得越多,越危险。你只需要知道,屿白信任你,把你卷进来,是他不得已的选择,也是他……最后的希望。完成他交代的事,保护好自己,就是对他最大的帮助。”
又是这种含糊其辞的回答!姜知夏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和愤怒,但她知道追问无益。她站起身,向老者微微鞠躬:“谢谢您。我会的。”
离开教授的公寓,走在日内瓦明媚的阳光下,姜知夏却感觉周身冰冷。短暂的分别?不,这分别一点也不短暂。从北京到维也纳,再到日内瓦,每一步都像是被人牵着鼻子走,每一步都离江屿白可能遭遇不测的现场更近一步,每一步都更深地陷入一个她无法理解的巨大谜团。
她握紧了手中的信封和那把小小的黄铜钥匙。苏黎世,那个他奋斗和挣扎的城市,那个他母亲留下悲伤记忆的城市,正在前方等待着她。
这短暂的、被各种指令和线索填满的“分别”,并没有带来任何重逢的希望,反而将前路渲染得更加迷雾重重,危机四伏。但她没有回头路可走。
她拦下一辆出租车,前往火车站。下一站,苏黎世。她要去打开那个信箱,去揭开下一层谜底,去继续完成江屿白未尽的、用生命铺就的道路。
短暂的分别,是为了更艰难的相聚,还是……永不相见的诀别?答案,或许就藏在苏黎世那家老书店的信箱里。车轮滚动,载着她驶向未知的、吉凶难测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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