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甲军旧营藏在狼牙山的褶皱里。
断壁残垣被半人高的野草吞了大半。
风穿过朽坏的箭楼,发出呜呜的响。
像极了老兵们的叹息。
林萧勒住马缰,望着营门那块断裂的石碑。
上面“忠魂”二字被风雨侵蚀得只剩轮廓。
却依旧透着股凛然正气。
“当年玄甲军主力转移时,这里留了个连驻守。”
陈岩的声音低下去。
他曾听老兵说过,旧营最后一批守军全员战死。
尸骨都埋在营后的乱葬岗。
“魏坤若真把证据藏在这,怕是早就被野草盖严实了。”
凤瑶翻身下马,指尖拂过营门的木柱。
上面还留着当年士兵刻的记号——歪歪扭扭的“守”字。
被岁月磨得浅了。
却依旧能看出刻字时的用力。
“有烟火气。”她忽然道。
冰气在指尖凝成细珠。
“不是野兽的,是人留下的,最多不过三日。”
叶柔的藤蔓顺着墙根往营里探。
根须在泥土里钻了半盏茶的功夫。
忽然往左侧一偏:“那边的草料房有动静。”
“像是……有人在挖东西。”
林萧示意众人噤声。
自己握紧镇渊剑,贴着断墙往草料房摸去。
残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落在满地的箭镞上。
那些锈迹斑斑的铁家伙,不知曾饮过多少热血。
草料房的门虚掩着。
里面传来铁锹挖地的闷响。
夹杂着低低的咒骂:“他娘的,魏坤那老东西到底把东西藏哪了……”
林萧猛地踹开门。
镇渊剑的金光劈进昏暗的草房。
正照在两个穿灰袍的人身上。
他们手里的铁锹“哐当”落地。
其中一个瘦高个看清来人。
脸“唰”地白了:“是林萧!快跑!”
另一个矮胖子却想捡铁锹反抗。
被陈岩掷来的短刀钉穿了手腕。
疼得嗷嗷叫。
瘦高个刚跑到门口。
就被凤瑶的冰墙拦住。
冰碴子溅了他一脸。
吓得腿一软跪在地上。
“说,你们在找什么?”
林萧的剑抵住瘦高个的喉咙。
定魂玉的光芒映得他眼底发颤。
瘦高个抖着嗓子求饶:“是……是魏头领让我们来的。”
“他说旧营的粮窖里藏着‘货’。”
“让我们取了送到黑风口……”
“什么货?”
“不、不知道啊!”
“就说是能换金子的东西,用黑布包着,有这么大……”
他比划着个半人高的箱子,眼神躲闪。
显然没说实话。
叶柔的藤蔓突然从地底钻出。
缠住矮胖子的脚踝,往他怀里一卷。
竟卷出个油布包。
打开一看,里面是张残破的地图。
上面用朱砂标着旧营粮窖的位置。
旁边还画着个奇怪的符号。
和刘老密室里玉佩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看来魏坤不止一个同伙。”
林萧将地图折好塞进怀里。
“带他们去粮窖。”
旧营的粮窖在营寨最深处。
入口被塌下来的横梁堵着。
上面盖着厚厚的茅草。
若不是地图标记,根本找不到。
陈岩挥锤砸断横梁。
尘土簌簌落下。
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
阴风从里面灌出来,带着股霉味和……淡淡的血腥。
“我先下去。”
林萧点亮火把,率先跳进粮窖。
地窖不深,也就丈许。
落地时脚边踢到个硬东西。
低头一看,竟是具骸骨。
身上还穿着玄甲军的残甲。
胸骨处有个巨大的窟窿。
像是被钝器砸穿的。
“是当年的守军。”
陈岩跟着跳下来,火把照过四周。
墙角堆着十几具骸骨,都保持着挣扎的姿势。
“看来他们不是战死的,是被人暗害的。”
凤瑶蹲下身,用冰锥挑起骸骨旁的一块碎布。
布上沾着暗红色的污渍。
冰气一凝,污渍竟显出暗紫色:“是‘蚀魂散’。”
“魏坤的人用的毒。”
叶柔的藤蔓往地窖深处探。
忽然停在西北角:“这里的土是松的。”
“刚被翻过。”
林萧挥剑劈开地上的木板。
下面果然是片新翻的泥土。
陈岩用铁锹挖了半尺深。
铁锹“当”地碰到个硬东西。
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挖出来的是个黑铁箱子,上了三道锁。
锁眼上刻着和玉佩相同的符号。
林萧取出刘老留下的七枚玉佩。
试着将其中一枚按在最上面的锁眼上。
“咔哒”轻响,第一道锁开了。
等三道锁全打开。
箱子里的东西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不是金银,也不是禁术卷宗。
而是满满一箱玄甲军的兵符。
上面刻着的番号,正是当年驻守旧营的那个连!
“兵符怎么会在这?”
陈岩愣住了。
按军规,兵符应随主将上交。
绝不可能藏在粮窖里。
凤瑶拿起一枚兵符,指尖抚过上面的刻字。
忽然道:“这不是普通的兵符,你看背面。”
兵符背面刻着细密的纹路。
七枚拼在一起,竟组成了幅完整的地图。
标注着黑风口的布防弱点。
还有一行小字:“嘉靖十七年,北境异动,慎防内应。”
“嘉靖十七年……”
林萧的心沉下去。
那正是旧营守军全员“战死”的年份。
“他们早就发现有内鬼,这兵符是证据!”
叶柔忽然指着箱子底层。
那里垫着块褪色的红布,布上绣着个“连”字。
旁边还有半块咬碎的干粮。
是玄甲军的军粮,上面留着牙印。
像是临死前还在啃。
“他们是被自己人害死的。”
陈岩的拳头捏得咯咯响。
“魏坤当年就是旧营的军需官。”
“定是他勾结外敌,杀了守军,夺走了兵符!”
就在这时,地窖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伴随着粗哑的呼喊:“里面的人听着!放下箱子出来受死!”
林萧贴着洞口往上看。
只见十几个灰袍人举着火把围在粮窖口。
为首的是个独眼龙,脸上有道从眉骨到下巴的疤。
手里的长刀还在滴血——显然刚杀了外面的暗哨。
“是黑风口的匪首,独眼张!”
陈岩认出了那人。
“据说他和境外的蛮族有勾结。”
“没想到竟跟魏坤搅在了一起!”
独眼张见没人应声,恶狠狠地笑了:“不出来是吧?”
“给我烧!把他们熏死在里面!”
火折子扔下来的瞬间。
凤瑶的冰墙及时封住洞口。
火星在冰面上滋滋作响。
叶柔的藤蔓顺着地窖的缝隙往上钻。
缠住了两个灰袍人的脚踝。
猛地一拽,惨叫声从上面传来。
“不能耗着,他们人多。”
林萧把兵符箱交给陈岩。
“你带着箱子从暗道走。”
“刘老的信里说旧营有条通往后山的密道,就在粮窖的东北角。”
“那你呢?”
“我和凤瑶、叶柔拖住他们,咱们后山汇合。”
林萧的剑在火把下闪着寒光。
“记住,兵符比性命重要。”
陈岩咬了咬牙,扛起箱子往东北角跑。
那里的石壁果然有块松动的石头。
推开后露出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道。
他回头望了眼。
正看见林萧挥剑劈开从洞口落下的火球。
金光映着他的侧脸,像极了当年在战场上的模样。
“走!”
林萧的声音从火光里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陈岩钻进暗道。
身后传来刀剑相撞的脆响。
还有凤瑶冰气凝结的嘶嘶声。
他摸着黑往前跑,箱子硌得肩膀生疼。
却不敢放慢脚步——他知道。
那箱子里装的不只是兵符。
还有旧营守军未凉的热血。
是魏坤通敌的铁证。
更是无数忠魂盼了多年的公道。
暗道尽头的微光越来越亮。
陈岩钻出洞口时,正撞见几个守在外面的灰袍人。
他想也没想,挥起箱子砸过去。
硬生生砸开条路。
山风灌进领口,带着草木的清气。
远处的狼牙山在残阳里像头沉默的巨兽。
仿佛在见证这场迟到了多年的清算。
他往约定的山头跑,怀里的兵符箱沉甸甸的。
像是揣着整个玄甲军的荣光。
跑着跑着,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镇渊剑的清鸣。
那声音穿透风声,带着金戈铁马的锐气。
让他忍不住回头——
只见旧营的方向燃起了大火。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林萧的身影在火前一闪。
剑光如流星,劈开了漫天的浓烟。
陈岩握紧拳头,加快了脚步。
他知道,等把兵符送到玄甲军大营。
那些燃烧的火焰,就不再是毁灭。
而是照亮真相的光。
山风里,仿佛传来旧营守军的呐喊。
穿过岁月的尘埃,与此刻的剑鸣合在一起。
成了最壮烈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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