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粗糙的触感从掌心传来，是某种粗粝布料摩擦的质感，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令人不安的甜腥气。
叶宸猛地睁开眼。
视野先是模糊，随即迅速聚焦。映入眼帘的不是熟悉的天花板，而是低矮、布满污渍和水痕的墙壁，以及远处巷口透进来的、被切割得支离破碎的昏暗路灯。
他正靠坐在一条狭窄、肮脏的后巷墙角。
剧烈的头痛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击着他的太阳穴，每一次心跳都加重着这份钝痛，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抽气。全身的骨头像是被拆开又勉强组装回去，无处不散发着酸软和无力。后颈处更是传来一阵阵灼热与刺痛交织的怪异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烙在了那里。
记忆的碎片混乱地涌入脑海：晚归的校园、女厕所门缝里的血色、诡异的黑袍人、那座散发着不祥光芒的小塔、恐怖的妖魔利爪、掰断塔尖时的剧痛与炽热、还有最后……官方人员的闯入，冰冷的能量抑制器，以及体内力量失控爆发时的混乱与痛苦……
混沌镇妖塔……归一会……龙城司……
这些陌生的词汇带着沉重的力量，砸得他头晕目眩。
他不是在做梦。那一切……都是真的。
“嗯……”一声微弱而痛苦的呻吟从他身边传来。
叶宸猛地转头。
林薇就靠在他旁边的墙上，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因为不安而剧烈颤抖着，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的校服外套上沾着灰尘和几处不明的暗色污渍，呼吸急促而微弱。
她还活着……
一股巨大的庆幸和后怕瞬间攫住了叶宸的心脏。他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探她的额头，却发现自己的右手腕上，正扣着一个冰冷的、造型奇特的金属护腕。护腕通体呈暗灰色，表面有细微的蓝色能量纹路偶尔闪过，散发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滞涩感，仿佛锁死了他体内某种流动的力量。
能量抑制器……龙城司……
记忆再次刺痛了他。
他们是怎么逃出来的？最后那场混乱……他隐约记得能量的爆发，车辆的震动，还有……一道极其微弱、仿佛错觉般的流光……
就在这时，林薇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起初是茫然和涣散的，聚焦后，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填满。
“啊！”她短促地惊叫了一声，身体猛地向后缩去，直到后背紧紧抵住冰冷的墙壁，瑟瑟发抖。她的目光惊恐地扫过肮脏的巷道，最后落在叶宸身上，尤其是他手腕那个显眼的抑制器上。
“叶…叶宸？我们……这是在哪里？那些……那些穿黑衣服的人呢？那座塔……”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破碎不堪。
“别怕，别怕，林薇，好像……暂时安全了。”叶宸压下自己的心悸和身体的极度不适，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他艰难地挪动身体，想要靠近她，却又怕再次惊吓到她。“我们……好像从那里出来了。”
“出来了？”林薇茫然地重复着，眼泪无声地滑落，“可是……怎么会……我好像记得……有警车的声音……还有……你……”她的目光再次落在抑制器上，充满了困惑和恐惧。
叶宸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腕，心头沉重。他尝试着集中意念，去感受体内那曾经流淌的温润暖流，但得到的只有一片沉寂和阻塞，以及抑制器带来的隐隐刺痛。龙城司……他们显然把自己当成了极度危险的人物。
“我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叶宸涩声回答，这是实话，“最后很混乱……但我们确实逃出来了。”他省略了那些无法理解也无法解释的细节。
他强撑着墙壁，试图站起来，一阵剧烈的眩晕让他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身体的虚弱远超他的想象。他咬紧牙关，再次尝试，终于勉强站稳。然后，他向林薇伸出手。
“这里不能久留。不管是谁帮了我们，还是我们自己运气好，那些黑袍人……或者龙城司……都可能找过来。我们得离开这。”
林薇看着他苍白而坚定的脸，又看了看他伸出的、戴着冰冷抑制器的手，眼中的恐惧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脆弱和依赖。她颤抖着，将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掌心。
她的手指冰凉。
叶宸用力握住，将她拉起来。林薇的身体同样虚弱，站起来时晃了晃，几乎将全身重量都靠在了叶宸身上。
两人互相搀扶着，如同风雨中两株飘摇的芦苇，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巷子口微弱的光亮处挪动。
每一声远处传来的汽车鸣笛，每一个偶然路过的行人身影，甚至只是风吹动垃圾袋的窸窣声，都让他们的心脏猛地收紧，下意识地想要躲回阴影里。
世界的表象依旧是他们熟悉的都市夜景，但在这表象之下，仿佛每一寸阴影都潜藏着未知的危险。那些穿着黑袍的疯子，那些装备精良的官方人员……他们属于哪个世界？
叶宸的心神不宁达到了顶点。他不时地回头张望，总觉得黑暗中有眼睛在盯着他们。手腕上的抑制器冰冷而沉重，提醒着他体内沉睡的、不被理解的力量，以及这力量带来的巨大麻烦。
父亲失踪前留下的那些模糊话语、那些看似荒诞的笔记……难道都与此有关？
林薇紧紧抓着他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低声啜泣着：“我们要去哪里？回家吗？他们……他们会不会找到家里去？”
家？
叶宸的脚步顿了一下。
家还安全吗？那些黑袍人明显是冲着他或者林薇来的，龙城司也同样会找上门。回家，岂不是自投罗网？
可是，不去家，又能去哪里？他们身无分文，手机也不知道丢在了哪里。
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和无助感包裹了他。
他停下脚步，靠在冰冷的砖墙上，剧烈地喘息着，看着眼前车水马龙、灯火璀璨，却又仿佛隔着一层无形屏障的陌生城市。
他和林薇，像是被从正常世界里突然抛出来的异类，孤独而无措。
“先……找个地方躲一下。”叶宸的声音干涩，“找个24小时便利店或者……什么地方，至少先弄清楚现在几点了，外面到底什么情况。”
他必须冷静下来。恐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林薇没有说话，只是更紧地抓住了他，仿佛他是唯一的浮木。
两人互相依偎着，鼓起勇气，迈出了阴暗的小巷，融入了都市夜晚稀疏的人流之中。他们的身影显得格格不入，惊慌而疲惫，与周围的喧嚣和漠然形成鲜明的对比。
而在他们身后，更深沉的黑暗里，仿佛有无形的视线，悄然追随着他们的脚步。
混沌的棋盘已然展开，而身为棋子的他们，才刚刚踉跄地走出第一步。
（第21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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