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防盗门在身后沉重地合拢，将凌晨的寒意与追兵的喧嚣暂时隔绝在外。
叶宸背靠着门板，剧烈地喘息着，汗水与先前淋到的污水混合，沿着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砖上。胸腔如同风箱般拉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火辣辣的痛楚，那是从二楼跃下、又在亡命奔跑中透支体力留下的印记。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这间熟悉的客厅。只有老冰箱嗡嗡的运作声和墙上钟摆单调的滴答声，反而将这种寂静衬托得更加令人窒息。
安全了？
暂时……似乎是。
但他紧绷的神经丝毫不敢放松。龙城司那些人，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绝不会因为跟丢一次就轻易放弃。他们很可能正在周围布控，或者用更先进的手段重新定位。
而比外部威胁更让他心悸的，是来自内部的……异样。
刚才生死关头，那股从源核中强行榨出的、助他跃窗逃生的微弱能量，此刻并未完全平息。
就像堰塞湖被强行炸开了一个小口，虽然大部分能量依旧被那冰冷的抑制器死死锁住，但终究有了一丝宣泄的渠道。一丝丝混沌色的气流，如同不甘蛰伏的游蛇，正艰难地在他近乎枯竭的经脉中流转。
带来的不是力量感，而是更强烈的痛苦和……陌生感。
他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踉跄地走到客厅中央，无力地瘫倒在冰冷的沙发上。手腕上的抑制器硌得生疼，那冰冷的触感和偶尔闪过的蓝光，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自身的囚徒状态。
他闭上眼，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和混乱的呼吸。
但刚一闭眼，那片废墟般的厕所景象、狰狞的妖魔利爪、黑袍人疯狂的眼神、凌霜冰冷的注视……便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清晰得可怕。
不仅如此！
他的听觉变得异常敏锐——窗外极远处夜归人的脚步声、隔壁楼夫妻压低的争吵声、甚至楼下绿化带里昆虫爬过草叶的窸窣声……无数曾经被忽略的细微声响，此刻却如同被放大镜放大，纷乱地涌入他的耳中，吵得他脑仁发疼。
他的嗅觉也同样——空气中漂浮的灰尘味、昨晚残留的食物气味、沙发上淡淡的洗衣液清香、甚至自己身上散发的汗味和血腥味……层次分明，却混合成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信息洪流。
五感……在失控地增强？
这就是混沌能量带来的变化？
叶宸惊恐地睁开眼，下意识地抬起那只戴着抑制器的手。视觉似乎也变得更加锐利，他能清晰地看到手腕上金属的每一道细微划痕，看到皮下血管的微弱搏动。
这就是……超凡的感觉？
却为何如此痛苦，如此令人不安？
他尝试着，像之前几次那样，将意识沉入体内，去感受那所谓的“源核”。
过程依旧艰难。抑制器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闸门，阻碍着他与自身力量的连接。每一次试图穿透这层阻碍，都会引来抑制器更强的能量反噬，如同一根冰冷的针刺入他的神经。
但或许是因为刚才的爆发，或许是因为此刻相对安静的环境，也或许是因为……他怀中那两块碎片（学校的塔尖和父亲的遗物）传来的、极其微弱的共鸣感……
他成功了那么一瞬。
意识突破了枷锁，触碰到了那蛰伏在后颈深处的存在。
嗡——
一种难以形容的嗡鸣感在他脑海深处炸开。
他“看”到了！
那并非真实的视觉，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玄而又玄的内视。
在他后颈之下，一团混沌色的、如同星云般缓缓旋转的能量核心，正静静悬浮。它并不庞大，却给人一种蕴含了无穷力量与古老沧桑的感觉。核心表面，暗金色的细微光尘如同呼吸般明灭，勾勒出一个模糊而复杂的印记。
这就是混沌源核？
而此刻，这团本该相对稳定的星云，正处在一种异常的“躁动”之中。
一丝丝混沌色的能量雾气，正不受控制地从星云本体中散逸出来，如同脱缰的野马，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它们冲刷着那些原本平凡、此刻却仿佛被强行拓宽和改造的经脉，带来灼烧般的剧痛和酥麻的痒意。
这些能量似乎急于充斥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却因为主人的懵懂和无知，因为抑制器的存在，而找不到正确的途径，只能盲目地乱窜，大部分能量又在窜动中徒劳地消耗掉，甚至对他的身体造成细微的损伤。
就在叶宸被体内的混乱景象震撼得无以复加之际——
他怀中，紧贴着胸口的两块碎片，几乎同时微微发热！
尤其是父亲留下的那块暗金色碎片，其散发的温热感甚至略微超过了学校得到的那块更大的塔尖碎片。
一种奇异的、仿佛来自遥远时空的共鸣，在三者之间悄然建立。
源核的旋转速度似乎加快了一丝。
那些逸散的混沌能量，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牵引，竟然有一部分不再胡乱冲撞，而是缓缓地、试探性地向着他的双眼、双耳、口鼻……乃至全身的毛孔流去。
五感增强的现象骤然再次提升了一个层级！
与此同时，一些更加诡异的感觉开始浮现。
他仿佛能“听”到身下沙发木材纤维中极其微弱的能量残留、能“感”到脚下地底深处传来的、沉闷而浩瀚的微弱地脉波动……
甚至……一些模糊的、破碎的、完全无法理解的画面和声音碎片，开始强行挤入他的脑海：
【……断裂的塔身……咆哮的黑暗……】【……振邦……快走……钥匙……】【……虚寂……吞噬……】
这些碎片杂乱无章，转瞬即逝，却带着令人心悸的疯狂、绝望和苍茫感！
是碎片中残留的记忆？还是能量共鸣引发的幻觉？
叶宸猛地抱住头，发出一声压抑的痛苦呻吟，从内视状态中跌落出来，重重摔回沙发。
冷汗已经彻底浸透了他的衣服。
体内的能量依旧在躁动，五感依旧敏锐得让他难以适应，那些幻听幻视的碎片也偶尔还会闪过。
但比肉体痛苦更甚的，是精神上的巨大冲击和茫然。
这力量……到底是什么？
它带给他的，除了痛苦和麻烦，还有什么？
父亲……他到底留下了怎样的秘密？他和这所谓的镇妖塔，又是什么关系？
他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看着手腕上那个冰冷的技术造物。
抑制器的存在，此刻反而让他感到一丝畸形的“安心”。它虽然带来了痛苦和束缚，却至少阻止了那恐怖的能量彻底失控暴走。如果没有它，自己刚才的内视，会不会直接导致那股力量炸裂开来？
可难道要永远戴着这个枷锁？
他再次感受了一下体内那躁动却无比强大的混沌能量，还有怀中两块碎片传来的、仿佛同源共生的温热感。
恐惧依旧存在，但对真相的渴望，以及……一丝丝对掌控这力量的、极其微弱的、源自本能的向往，开始悄然萌芽。
他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他必须弄清楚这一切。
父亲笔记……对！父亲留下的笔记！
叶宸猛地坐起身，强忍着体内的不适和头脑的胀痛，从怀里掏出了那本边缘破损、沾染着暗沉污渍的皮革笔记本。
笔记本的封面没有任何字样，触手冰凉而坚韧。
或许，答案就在这里。
而在翻开笔记之前，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后颈那个微微发烫的源核印记。
体内的异样，是灾难，也是钥匙。
而他，别无选择，必须握住它。
（第23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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