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那句话,知更鸟则微微侧头,似乎在检查什么东西,随后才将注意力完全放回墨徊身上。
“他走了。”
知更鸟轻轻开口,语气恢复了平日里的柔和,带着一丝关切,“你看上去很疲惫,墨徊,是……又不舒服了吗?”
她注意到墨徊比平时更微妙的脸色和眼底不易察觉的青黑。
墨徊眨了眨眼,仿佛才回过神来,他抬手用手背贴了贴自己再次略微发烫的额头,声音有些含糊:“嗯…有点发烧。”
“阿斯德纳星域的邀请似乎带着点……不太友好的礼物。”
“需要我联系家族的医生吗?或者,我认识一些可靠的……”
“不用。”墨徊打断了她,摇了摇头,“扛一扛就好。”
“医生的话我认识的还是挺多的。”
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谈,转而将话题引开,带着点好奇,“你刚才说,还在检查谐乐大典的区域?这么晚了,还在工作?”
知更鸟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是啊,细节决定成败。”
“灯光,音效,忆质流动的稳定性,宾客的动线…哪怕有一处小小的瑕疵,都可能影响最终的体验。”
“我希望每个人都能在谐乐大典上感受到最完美的同谐之梦。”
她的眼中闪烁着对工作的认真与热爱。
“听起来比在贝洛伯格跳傩舞累多了。”
墨徊评价道。
知更鸟被他的话逗笑了:“性质不同而已。”
“你的舞蹈充满了生命的力量和…一种神秘的共鸣,很打动人心。”
她顿了顿,眼眸中带着真诚的欣赏,“说起来,你之前分享给我的那首来自家乡的古典乐谱,我试着用匹诺康尼的乐器改编了一下,效果很奇妙,仿佛两个世界的音符在对话。”
提到音乐,墨徊的精神似乎好了一些,他稍微坐直了身体:“哪一首?”
知更鸟回答了歌名,脸上带着沉浸在音乐中的愉悦,“我们之前分享过的的那首。”
“原本的钢琴曲充满了光影朦胧的印象派风格,我加入了一些忆质共鸣器产生的空灵音色,让那种朦胧感更加…如梦似幻。”
“可惜你现在听不到。”
“总有机会的。”
墨徊轻声说,他想象着那幅画面,跨越星海的音乐在梦境国度被重新诠释。
“等到了匹诺康尼,或许可以合奏一曲?”
“我用我的涂鸦具现点奇怪的乐器。”
他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那我可非常期待了。”知更鸟笑道,“你的涂鸦总能带来惊喜。”
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艺术和创作上。
他们聊起闲暇的一些日常,墨徊提到的居然是植物学图谱——也不知道丹恒从哪里翻来的。
知更鸟则分享了她在某次星际巡演时,听到的一种来自偏远星系的,利用恒星风吟唱的特殊音乐形式。
两人隔着遥远的星海,在视频里交换着彼此对美的感知和理解,气氛轻松而融洽。
只属于艺术家的交流,无关其他。
然而,墨徊的身体状况显然不允许他长时间保持专注——他该到休息的时间了。
一阵忽然来的咳嗽打断了他,他咳得眼角泛红,不得不抓起旁边的水杯猛灌了几口。
知更鸟担忧地看着他:“你真的不需要休息吗?”
“我们的对话可以改天再继续。”
墨徊平复了呼吸,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没关系…只是有点累。”
他沉默了一下,忽然问道:“知更鸟,你害怕吗?”
“害怕?”
知更鸟有些不解。
“嗯。”墨徊望着她,带着一种纯粹的探究。
“害怕即将到来的混乱,害怕你哥哥可能面对的局面,害怕…你选择的这条路,最终的结果未必如你所愿。”
害怕走不到目标。
害怕走不到终点。
知更鸟没有立刻回答。她微微垂下眼帘,长而卷翘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几秒后,她重新抬起头,眼眸中依旧清澈而坚定。
“说完全不担心,那是假的。”
她坦诚地说,“哥哥他…有时候会很固执,背负得太多。”
“混乱也确实令人不安。”她的手指轻轻交叠在一起。
“但是,比起害怕,我更害怕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珍视的事物在沉默中滑向不可挽回的深渊。”
她顿了顿,声音柔和却充满力量:“我相信同谐真正的力量,不在于消除所有的不和谐音,而在于如何让这些不同的声音,最终汇聚成更宏大,更丰富的乐章。”
“我相信哥哥内心深处,依然是最初那个想要守护大家梦想的少年。”
“而我…愿意成为帮他找回那个声音的…其中一个音符。”
她的比喻充满了音乐家的特质,优美而富有深意。
墨徊安静地听着,然后很轻地说:“…很好的信念。”
他的语气听不出是赞同还是仅仅陈述,但其中并没有嘲讽。
“那你呢,墨徊?”
知更鸟反过来问他,带着朋友般的关心,“你一直在寻找什么?”
“我看得出来,你帮助列车组,帮助…像我这样的朋友,甚至与砂金先生那样的人合作,都不仅仅是为了开拓的使命或者简单的利益。”
“你的心里,似乎有一个很深的…渴望。”
墨徊怔住了。
他没想到知更鸟会如此直接地问出这个问题,而且如此精准。
他下意识地想要用借口搪塞过去,但看着知更鸟那双清澈的,不含丝毫评判意味的眼睛,那些惯用的带着防御性质的话语卡在了喉咙里。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知更鸟以为他不会回答,正准备体贴地转移话题时,他才用一种极低,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的声音开口。
“…我想知道…存在的意义。”他的声音飘忽。
“又或者……”
“当一个个小目标实现以后,是否一定要走向代表最终的大目标。”
这些话透露出的孤独和深沉的迷茫,与他平时表现出的或冷静,或抽象,甚至偶尔乐子人的状态截然不同。
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被轻易安抚的渴求。
知更鸟的心像是被轻轻揪了一下。
她看着屏幕那端黑发红眼的少年,他蜷缩在沙发上,因为发烧而显得有些脆弱,仿佛一个迷失在浩瀚星河中的孩子。
她不知道他具体经历了什么,才能问出如此沉重的问题。
她没有试图给出空洞的安慰或哲学性的解答。
她只是温柔地、坚定地看着他,轻声说:“那么,在找到答案之前,请允许我们…利用你,也请你,不必犹豫地来利用我们。”
“也许在彼此前行的路上,那个答案的轮廓,会逐渐清晰起来。”
她用了墨徊说的利用这个词,却赋予它一种温暖的,相互扶持的含义。
墨徊抬起头,有些愕然地看着她。
知更鸟对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如同破开云层的月光,清澈而温暖。
“或许,这本身,就是一种存在的证明。”
墨徊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将微微发烫的脸颊埋进了臂弯里,只露出一双依旧带着复杂情绪的红眸,望着屏幕里那个给予他莫名慰藉的少女。
他安静的沉默了片刻,暖黄的灯光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小片阴影,让他看起来比平时更添了几分易碎感。
知更鸟没有打扰他。
只是他忽然抬起眼,红色的眸子望向屏幕那端依旧温柔娴静的知更鸟,问出了一个与他之前所有算计,谋划都格格不入的,近乎天真又无比沉重的问题。
“知更鸟……你认为,如何才能使一颗心……免于哀伤?”
使一颗心免于哀伤。
对这几个字无比熟悉的知更鸟微微怔了一下,脸上中掠过一丝讶异,但很快便被一种更深的理解所取代。
她没有立刻给出一个简单的答案,而是认真地思考着,仿佛在调取她所有关于音乐,关于人心的关于同谐理念的感悟。
片刻后,她轻轻开口,声音如同最柔和的乐章,缓慢而清晰地流淌出来。
“呵护它,引导它,让它明白哀伤为何物,从而知道如何疗愈自己。”
她的目光温柔而睿智,仿佛穿透了屏幕,看到了墨徊那颗在重重伪装下或许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让一颗心免于哀伤——这不是外力能够强求的结果,那是心自己……才有的权利,和才能做到的事情。”
这个答案,带着同谐理念中对个体内在力量的尊重,也带着一种清醒的,不越界的温柔。
她不是在提供一个避免痛苦的盾牌,而是在阐述一种与痛苦共处,并最终超越它的可能性。
墨徊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只是那瞳孔深处,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波澜掠过。
他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掩盖了所有情绪,低声重复了一句,像是在咀嚼,又像是在反驳:
“引导……和掌控……并不冲突。”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逻辑。
在他那套以棋局和价值构建的世界观里,善意的引导与绝对的控制,或许本就是同一枚硬币的两面,都是为了达到某个更好结局所必需的手段。
他渴望找到答案,但他的方式,似乎永远带着一种想要将一切变量,包括人心,都纳入计算的倾向。
知更鸟看着他低垂的头颅,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
她听出了他话语中那份深藏的,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困惑与执拗。
他像是在一片迷雾中寻找出路,却又不信任任何外在的光源,只想靠自己手中那盏可能同样摇曳不定的灯。
凭借着一点点火光,就想要给世界带来明天。
她没有去驳斥他那句话,只是轻轻地将话题带回了更实际的层面,声音依旧柔和:“所以,我才需要你的帮助,墨徊。”
“不是以完全掌控的方式,而是以巧妙引导的方式,帮助我们,引导家族,找到那条真正通往和谐的道路,让匹诺康尼……让生活在那里的人们的心,能够真正免于不必要的哀伤。”
她巧妙地将他的逻辑纳入到了她的请求中,既是尊重,也是一种更高明的引导。
墨徊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对这番解读做出直接回应。
他转而问道,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你的计划,具体需要我做什么?”
“在钟表匠遗产的风波里,在家族的视线之外。”
他将话题拉回了现实的博弈,仿佛刚才那个关于心的问题,只是一次偶然的走神。
知更鸟也收敛了感性的情绪,重新变得认真而专注:“我需要你和星穹列车的各位,作为不确定因素,在合适的时候,打破某些僵局。”
“家族内部的某些人,包括可能被影响的哥哥,他们习惯了在既定的规则和预期内行事。”
“而你们,来自星海,不受家族条框束缚,你们的行动,会成为最大的变数。”
她顿了顿,补充道,“尤其是在……当我的歌声可能暂时无法传递同谐之力时,我需要另一种声音来唤醒一些东西。”
“打破僵局……唤醒……”墨徊低声重复着,指尖在桌面上无意识地划动着,“我们本来就打算这么做。”
“不过,这听起来,像是要我们去做那个捅马蜂窝的人。”
“可以这么理解。”知更鸟微微一笑,“但我相信,你们有能力在捅了马蜂窝之后,不被蜇得满头包,反而能找到蜂巢里最甜美的蜜。”
她的立场不允许她亲自动手,但她的心会允许她寻求援手。
她的比喻带着一点俏皮,冲淡了计划本身的危险性。
“蜜不一定有,麻烦肯定不会少。”
墨徊没什么表情地陈述。
“正因为水足够浑,我们才好摸鱼,不是吗?”
知更鸟应对自如,“而且,我相信你的眼光和……实力。”
墨徊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他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脑中快速推演着各种可能性。
最终,他抬起头:“我可以按照我的方式来引导局势。”
他没有说答应,也没有说不答应,但这句按照我的方式,已然是一种承诺,也是一种宣告。
他的方式,必然混杂着算计利用,以及那被他称为重构的,危险的可能性。
但他想,他可以更温和。
知更鸟看着他那双仿佛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心中明白,这或许就是她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
她点了点头,郑重地说:“好。我相信你的判断。”
对话似乎可以在此告一段落。
但在结束之前,墨徊忽然又开口,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知更鸟,如果你的翅膀……为了飞向某个地方,注定要穿过一场暴风雨,你会后悔吗?”
知更鸟没有丝毫犹豫,她的笑容在屏幕上绽开,如同冲破云层的阳光,温暖而坚定。
“不会。”
“因为暴风雨之后,天空会更加清澈。”
“而且……”她眨了眨眼睛,“鸟儿之所以是鸟儿,就是因为它拥有穿越风雨的勇气和力量啊。”
墨徊看着她,良久,极轻地,几乎看不见地点了点头。
“那么,”知更鸟柔声道,“我们匹诺康尼再见。”
“保重,墨徊。”
“嗯。”墨徊应了一声,主动切断了通讯。
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了,独自面对着屏幕熄灭后的黑暗,和脑海中那盘越发错综复杂,关乎命运,存在与人心哀伤的棋局。
他低声自语:“引导…掌控…免于哀伤……”
“……权利么……”
“好难懂,好难学习,好累。”
他叹了口气,把自己窝进沙发里。
不想了。
睡觉。
小剧场1:
如何让一颗心不再憎恨?
唯有心自己才能做出选择,明白自己为何而恨,于是它会更珍惜所爱。
选择的权利,只有心自己才有。
后续的墨徊:哦!明白了!(大彻大悟)好像这一套可以用在别人身上。
知更鸟(裂开):……你根本没明白。
做彼此的引路人。
做自己的引路人。
小剧场2:
我以为写梦中梦快捷版已经很麻烦了,直到我想起wfls这个大轮回小轮回等等复杂设定还有各种吃书。
写的像是红豆绿豆黄豆黑豆掺在一起,要一粒一粒挑出来。
在命运面前,我们仍有选择的权利。
有时候觉得这话要是放在3.7就挺讽刺的……
这几天又看了很多视频,发现一个点。
大家希望小白放下痛苦的记忆,是因为希望他做一个幸福的人。
希望小白有完整的记忆,是因为希望他做一个完整的人。
希望小白带着自己的责任走向未来,是因为希望他做一个坚强的人。
本质上都没有脱离他是一个“人”这个概念,是一个人要选择做什么。
而这个剧情引发节奏矛盾就在于数据体和人的概念这一段的处理。
这话我在b站也发过,怎么选择,怎么挣扎,怎么抗衡,一定要写。
而且要写这个人的视角。
写内心。
因为旁人永远不会是这个人。
人的意识是自由的。
虽然我写的也乱七八糟叭((;-_-)ノ)
喜欢崩铁:当搬家变成跨次元旅行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崩铁:当搬家变成跨次元旅行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