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晨光透过市一中教学楼高大的玻璃窗，在走廊上投下长长的、安静的光斑。平日里的喧闹嬉笑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凝重的寂静，只能隐约听到各个教室里传来的、整齐划一的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期中考试，这座悬在初一新生头顶近半学期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沉沉落下。
初一（一）班的教室里，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五十二张年轻的脸庞上，表情各异，却都透着前所未有的专注与紧张。李老师缓步走在课桌间的过道里，目光温和却锐利地扫过每一个伏案疾书的学生。
陈遇坐在第三排中间，神情是全班少有的平静。他检查了一遍准考证号和姓名，然后才沉下心来，目光落在卷面上。语文试卷的油墨清香淡淡传来，勾起的却是他前世无数个挑灯夜战的记忆。那些深植于灵魂深处的应试本能，在这一刻悄然苏醒。
他的笔尖稳健，落在方格纸上，发出极有规律的轻响。阅读理解，古文翻译，诗词默写……这些对同龄人来说可能还需苦思冥想的题目，于他而言更像是某种意义上的“复习”。但他并未掉以轻心，每一个字都写得工工整整，每一道题都审得仔仔细细。重活一世的优势不在于可以轻视努力，而在于更懂得如何高效、精准地努力。
余光里，他瞥见旁边的莉莉。她微微蹙着眉，小巧的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握笔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当做到一道关于《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的赏析题时，她的笔尖停顿了，无意识地轻轻咬着下唇。
陈遇的心念微动。考前最后复习时，他们曾讨论过这篇，他提到过鲁迅文中“乐园”与“牢笼”的象征对比。他无法提示，只能希望她此刻能想起来。
仿佛心有灵犀，莉莉的眉头忽然舒展，眼中闪过恍然的光，立刻低头奋笔疾书起来。陈遇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也继续专注于自己的试卷。
第一场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教室里顿时爆发出各种声音——长长的出气声，懊恼的低呼，还有迫不及待的讨论。
“完了！‘焜黄华叶衰’的‘焜’字我好像写错了！”
“阅读理解第三题到底选b还是c啊？”
“作文！我写偏题了吗？我写的是我奶奶的百草园……”
莉莉转过身，迫不及待地小声问陈遇：“那道赏析题，你是不是说过‘乐园’和‘牢笼’的对比？”
陈遇点点头：“嗯，点出这个，分析层次就深了。”
莉莉顿时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太好了！我最后想起来了！不然肯定扣分！”
接下来的数学考试，则彻底展现了班级里的众生相。
数学是许多学生的“噩梦”，尤其是初一的难度陡然提升，更是让不少人头皮发麻。试卷一发下来，教室里就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王小虎对着选择题抓耳挠腮，额头上急出了汗；孙宇则一如既往地沉稳，推了推眼镜，从第一题开始就有条不紊地演算；张伟的做题方式则带上了他独特的“数据感”，先在草稿纸上快速列出关键公式和思路，再工整地誊写到试卷上。
陈遇遇到一道关于一次函数与几何图形结合的综合题，题型颇为新颖。他沉思片刻，并未急于动笔，而是在草稿纸上画出清晰的坐标系和示意图，将几何条件转化为代数表达式，解题思路瞬间清晰。他流畅地书写着步骤，逻辑严密，环环相扣。
做到最后一道平面几何证明题时，他听到旁边传来极轻的、焦急的吸气声。莉莉卡住了，她的草稿纸上画满了辅助线，却似乎都走入了死胡同。
陈遇不动声色，只是将自己工整书写的过程稍稍往桌子中间挪了一点。他的证明步骤清晰，辅助线画得干净利落。莉莉的目光无意间扫过，猛地定格在那条关键辅助线上，眼睛骤然一亮，立刻低头在自己的卷子上画了起来。
监考老师的目光扫过，并未发现任何异常。那只是一种困境中的灵感乍现，源于平日无数次的并肩学习和默契交流。
考试间隙的休息时间，教室里的气氛像是绷紧后又稍稍松弛的琴弦。
“杀了我吧！最后那道题我完全没思路！”王小虎哀嚎着瘫在桌子上。
“需要连接Ac和bd，构造出相似三角形，”孙宇耐心地拿出草稿纸给他讲解，“你看，这样……”
张伟则已经拿出了他的笔记本，开始进行初步的“考后数据分析”：“根据目测答题情况和题目难度系数推断，本次数学平均分可能较月考下降5-8分……”
莉莉拿出妈妈准备的巧克力，分给周围几人：“补充点能量，下午还有英语呢！”
陈遇接过巧克力，指尖无意间碰到她的手，两人都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分开。一种共同经历紧张战斗后的微妙情谊，在空气中悄悄弥漫。
下午的英语考试，听力部分让不少学生皱紧了眉头。标准的英式发音透过老旧的广播喇叭传出，带着些许杂音，更增加了辨别的难度。陈遇屏息凝神，前世工作中频繁接触英文资料的底子还在，他几乎是毫不费力地就跟上了节奏，准确勾选出每一个答案。
笔试部分的作文题目是“my best Friend”。陈遇略一思索，脑海中浮现的不是前世复杂的人际关系，而是水库边共同垂钓的静谧，是运动会终点递过来的那瓶水，是雨中共撑的那把蓝伞，是课桌上推过来的、写着解题思路的纸条……他的笔尖流畅地在横线上移动，真挚的情感自然流淌而出，甚至不需要过多华丽的辞藻。
他瞥见莉莉也在写同一个题目，她的侧脸在下午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嘴角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不知为何，陈遇觉得，她写的可能也是他。
最后一门综合科考完，交卷铃声响起的那一刻，整个教学楼仿佛一口沸腾的大锅，瞬间炸开了锅！压抑了两天的紧张、焦虑和兴奋，如同开闸的洪水般宣泄出来。
同学们冲出教室，有的兴奋地尖叫，有的瘫坐在走廊长椅上，有的迫不及待地拉着好友对答案。
“终于解放了！”
“今晚一定要睡个昏天黑地！”
“别提考试了！谁对答案我跟谁急！”
王小虎活蹦乱跳地窜到陈遇面前：“陈遇！晚上食堂加鸡腿！必须庆祝一下！”
孙宇微笑着整理着刚发回来的草稿纸，显然考得不错。
张伟则已经开始了他的采访：“陈遇同学，请你预估一下本次考试的总分排名？莉莉同学，你认为英语作文的评分标准会更侧重内容还是语法？”
陈遇和莉莉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如释重负的轻松。
夕阳西下，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考试带来的重压已然卸下，虽然成绩还未公布，但至少此刻，他们是自由的，轻松的，充满希望的。
“周末，”莉莉轻声说，眼睛里闪着光，“说好了去试新竿子的。”
“嗯，”陈遇点头，心情也如同这秋高气爽的天气一样明朗，“明天早上，老地方。”
“不知道能不能把那条大鱼钓上来……”莉莉充满期待地遐想着。
“试试看。”陈遇的语气里也带着一丝难得的、跃跃欲试的期待。
他们并肩走在落满梧桐叶的小路上，暂时将分数和排名抛诸脑后。青春的故事里，考试是重要的章节，但绝不是全部。那些共同经历的紧张、默契的扶持、以及考后相约的放松，如同阳光穿透树叶投下的光斑，点点闪烁，交织成这个秋天最温暖而真实的记忆。
笔尖沙沙声已然远去，接下来，是静待硕果的期盼，更是迈向新生活的、轻快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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