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观测站提供了难得的庇护。莱因哈特遗留的解毒血清和净化设备发挥了关键作用,李慕白肩头那顽固的黑气终于被遏制、驱散。虽然失血和毒素对经脉的侵蚀仍需时间调养,但至少性命无忧,脸色也恢复了些许红润。墨羽主动承担了大部分照料工作,她的细心和偶尔从机关包里拿出的、能促进伤口愈合的小巧器具,让李慕白的恢复速度快了不少。
暂时的安全并未让林尘放松警惕。他体内“心炉”的搏动,让他对此地弥漫的混乱能量愈发敏感。那种感觉,如同置身于一片暗流汹涌的海域,表面平静,水下却危机四伏。更重要的是,经历了与变异石蜥的战斗和李慕白重伤,探险队内部那原本就脆弱的信任,似乎变得更加微妙。
巴图尔因为旧伤未愈,加上北漠勇士天生的悍勇与不耐久困,在观测站内有些憋闷。眼见李慕白情况稳定,食物储备也需要补充,他便主动提出与赵鹰、苦禅一同在附近区域狩猎,顺便侦查周边环境。苏晓本想劝阻,但看到巴图尔眼中压抑的战意,以及确实需要新鲜肉食补充体力,便只叮嘱他们务必小心,不要远离,以哨箭为号,一有异常立刻撤回。
林尘当时正在观测站深处,试图从莱因哈特遗留的那些冰冷数据和样本中找出更多关于“夜游魂”或能量紊乱规律的线索,并未第一时间得知巴图尔外出。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墨羽守在李慕白床边,小心翼翼地为他更换伤口的敷料。李慕白靠在床头,目光温和,看似随意地观察着墨羽的动作,以及她手中那些明显非比寻常的工具。
那并非寻常医者或工匠所能拥有的器具。结构极其精巧,利用微型机括、弹性金属片和巧妙的杠杆原理,能够实现均匀施压、精准定位甚至微创清理腐肉。某些工具的边角,隐约可见一种极其古老而独特的几何纹路装饰,这种纹路,李慕白只在皇室秘藏的、关于上古诸子百家的残卷图谱中见过类似的风格,被标注为“非攻之纹”。
结合这少女对机关之术的信手拈来,以及那种与世俗工匠迥异的、追求实用与极致巧思的理念……一个早已湮没在历史长河中的名字,悄然浮现在李慕白的心头——墨家。
“墨家传人……竟然会出现在这里,还与林尘同行?” 李慕白心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墨家隐世数百年,其机关术与学说皆被视为异端。她潜伏身份跟随林尘,是墨家想要重新入世?还是林尘身上,有墨家也必须图谋的东西?亦或是……与那凤翔王朝的遗迹有关?”
他心中疑窦丛生,但脸上依旧保持着温和与感激的笑容,甚至出言赞道:“墨羽姑娘的这些器具真是精巧,让慕白大开眼界。” 他并未点破,只是将惊叹停留在工具本身。
墨羽不疑有他,只当是寻常夸奖,微微脸红,低声道:“只是一些傍身的小玩意儿,能帮上忙就好。” 她谨记苏晓的叮嘱,并未多言自家来历。
李慕白不再多问,闭目养神,心底却已将“墨羽疑似墨家传人”这一点,列为需要极度关注的重要信息。
与此同时,在观测站入口附近负责警戒的苏晓,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巴图尔他们出去已近两个时辰,按计划早该返回。
就在她焦虑渐生时,远处隐约传来了几声短促而尖锐的哨箭声响!但那声音并非约定的示警长鸣,而是断断续续,仿佛在极快的移动和激烈的对抗中勉强发出,随即戛然而止!
苏晓脸色骤变,立刻转身冲向观测站深处。
“林尘!”
林尘听到苏晓急促的呼唤,立刻从沉思中惊醒,快步走出。两人在通道中相遇,苏晓快速而低声地说明了情况。
“哨箭声不对,只有几声就断了。巴图尔他们可能出事了!”
林尘眼神一凛,没有丝毫犹豫:“我去接应!你留守,注意警戒。” 他目光扫了一眼观测站内部,意思不言而喻。
苏晓立刻点头:“我明白。你小心!”
林尘抓起“无名”断剑,身形如电,疾驰而出。
然而,当他赶到事发地点——一片凌乱林地时,现场只剩下战斗痕迹,空无一人。狼藉的地面,混杂的脚印,包括陌生的、似人非人的足迹,以及一滩刺目的血迹,都诉说着之前的激烈。痕迹在一条干涸的溪床处诡异地彻底消失。
巴图尔、赵鹰、苦禅,三人全部失踪!
林尘心情沉重地返回。当他带回消息时,观测站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墨羽捂嘴,泪光盈眶。苏晓脸色苍白,强自镇定。
柳轻眉眉头紧锁,下意识摸了摸软剑。玉箫子默然摩挲着玉箫。影七隐于阴影,无声无息。李慕白靠坐床上,面露忧色,轻声叹息。
“是何物袭击?”柳轻眉问道。
林尘沉声回答:“痕迹很乱,有兽印,也有人迹,且被刻意清理过。不似无智之物所为。”
此言一出,怀疑的种子在每个人心中疯长。目光在不易察觉的角度飞快交错,带着审视与衡量。柳轻眉的余光掠过影七和玉箫子。玉箫子垂眸,似在神游。影七如磐石般沉寂。李慕白闭目,似在养神,但微微颤动的指尖显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无人提及“内奸”,但无形的猜忌网已悄然张开。
……
夜深,轮值守夜的是柳轻眉,她抱剑而坐,目光锐利地扫视内外。
在堆放废弃仪器的偏僻角落,借设备噪音掩护,林尘与苏晓进行着极其隐秘的交谈。
“你觉得是谁?”林尘声音低沉。
苏晓眼神锐利,低语:“柳轻眉重利,可叛。影七莫测,最危。李慕白心深,纵伤亦难料。玉箫子超然,未必为真。”她顿了顿,“袭击者知踪、善战、善后,内应必存。其目标难测,或为人,或为全体,或为分化。”
林尘感受着“心炉”搏动,沉声道:“需稳。巴图尔或生,敌欲擒之。吾等需寻踪,然不可惊蛇。”
“然。”苏晓颔首,“外松内紧。明寻暗察。墨羽……需提点,其性纯易欺。”
“李慕白似已留意墨羽。”林尘补充。
苏晓眼神一凛:“墨家身份敏感……李慕白,需重点留意。”
压力在暗室中弥漫,彼此信任成为唯一依靠。
不远处,假寐的玉箫子,耳廓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阴影中,影七仿佛亘古不变,然其冰冷视线是否正穿透黑暗?李慕白面壁而卧,黑暗中双眸睁开,清明深邃,毫无睡意。
猜疑,如无声毒瘴,在站内蔓延。各自思量,暗自观察。真正的危机,或许正来自这看似安全的方寸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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