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黑的大地之上,雷策子仰面倒下,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激起一圈细碎的尘埃。
他胸口那枚承载了毕生修为的雷符,此刻已如蛛网般布满裂痕,最终“咔嚓”一声,彻底碎裂。
紧接着,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发生了——缕缕黑气如活蛇般自他七窍疯狂涌出,那并非魔气,而是一种更为古老、更为纯粹的怨憎意志,正是蛰伏了无尽岁月,被雷策子镇压在自身道基之下的雷母残丝。
老者干涸的眼眸倒映着无垠的星空,气息已是风中残烛,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断断续续地开口:“每一次……你这般的变数崛起……都会唤醒一丝她的意志……这已是,第九次了……咳咳……我以为,这次能彻底终结这该死的轮回。”
秦尘单膝跪地,颤抖着手扶住老者逐渐冰冷的身体,声音因极致的压抑而变得沙哑低沉:“可您忘了问,这九次轮回,为什么偏偏是我?”
雷策子浑浊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眼中最后一丝清明彻底消散,被那纯粹的黑暗所吞噬。
他的身体,从指尖开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最细微的灰烬,没有血肉,没有骸骨,仿佛他本就是由这片天地的雷霆与尘埃构成,如今只是回归本源。
一直静立一旁的笔灰童,面无表情地默默上前。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古朴的陶罐,罐身刻着玄奥的符文,里面已积攒了厚厚一层细密的灰烬。
他伸出小手,从虚空中捻起一枚无形的、象征着雷策子命运终结的“断笔”,小心翼翼地放入罐中,只听“叮”的一声轻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彻底尘封。
“第九罐满了。”笔灰童的声音空灵而淡漠,不带丝毫情感,“下次,该写新的命了。”
就在雷策子身躯即将完全消散之际,一只始终盘旋在秦尘肩头的归心蛾忽然发出一声清越的虫鸣。
它双翅猛然一振,翅膀上那玄奥的纹路瞬间燃起一缕奇异的青银色雷火。
这火焰没有丝毫灼热之气,反而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温暖。
雷火如一张无形的大网,将雷策子最后化作的残灰尽数托起,没有让一粒尘埃落入焦土。
这,是雷策子最后一点未曾泯灭的师恩执念,在那雷母意志爆发的瞬间,被秦尘心核中的心雷符悄然捕获。
如今,在归心蛾的引动下,这缕执念化作了最纯粹的薪火,它将成为日后重启那失落已久的无上神通“雷谕共鸣”的唯一钥匙。
归心蛾托举着那团燃烧的灰烬,在空中盘旋一周,而后毅然决然地朝着归舟的方向飞去。
秦尘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但他却毫无所察。
他凝望着那团远去的青银光焰,良久,才缓缓起身,带着一身的死寂与决然,返回归舟。
船舱内,苏清漪的气息比之前平稳了许多。
秦尘注入她体内的那一缕太乙青木雷,正以一种奇妙的频率,与她体内潜藏的一丝极淡、却无比精纯的奇异药香产生共振,缓慢修复着她受损的经脉。
秦尘心中一动,拿起她落在枕边的随身丹典。
这本丹典他曾翻阅过,却从未如此仔细。
这一次,他催动神念,一页页扫过,终于,在一页记载着上古灵植的夹层中,发现了一行用特殊药水写下的隐记,只有在特定神魂波动下才会显现。
“三光神水可续九天断脉,建木之髓能补无底丹田。”
秦尘的目光瞬间凝固!
三光神水,建木之髓!
这不正是他此次东玄域之行,尚未取得的最后两样天地至宝吗?
原来,苏清漪早就为自己铺好了路,甚至连最坏的可能都已算到。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暖流涌上心头,然而,当他的目光扫向日记末尾时,整个人如遭雷击,浑身冰凉。
在最后一页的角落,还有一行用更小、更隐秘的字迹写下的话,那字迹中透着无尽的担忧与眷恋。
“若有一日,他为力量走上歧路,忘了初心,请代我说一句:你……还记得柴房里的雪吗?”
柴房里的雪……
五个字,如同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秦尘的心海之上,瞬间掀起滔天巨浪。
那段被他刻意尘封,不敢去触碰的记忆,伴随着彻骨的寒冷与一线微光,疯狂涌现。
当夜,秦尘没有修炼,只是独自一人坐在船头,任由冰冷的夜风吹拂着他的脸庞。
他的识海之内,因吞噬雷策子雷道本源而形成的“逆策雷局”正在缓缓沉淀,化作一枚枚玄奥无比的雷霆符文,烙印在他的神魂深处。
而在他的心核之内,一条全新的经脉,一条完全由他自身意志凝聚而成的“策脉”,如同神木的根须,开始疯狂蔓延,最终死死缠绕住了那枚代表着一切起源的誓纹雷种。
这一刻,他终于彻底明悟。
雷策子错了,或许,过往那八次轮回中的“秦尘”都错了。
真正的强大,从来不是斩断情感,隔绝过往。
而是要将所有的情感化作淬炼己身的智慧,以本心为炉,以记忆为薪!
爱是薪,恨是薪,温暖是薪,痛苦亦是薪!
他缓缓低头,看着自己掌心那道因紧握而留下的血痕,低声自语,像是在对逝去的雷策子说,又像是在对整个天地宣告。
“从今往后,我不再逃避任何一段记忆——哪怕它会成为敌人刺向我心脏最锋利的刀。”
话音落下的刹那,仿佛某种冥冥中的禁制被打破。
遥远的东玄域中心,那棵贯穿天地的建木顶端,一道沉寂了万年的雷光猛然再次闪烁,穿透云霄,仿佛在回应着某个跨越时空的召唤。
秦尘肩头,那只刚刚返回的归心蛾猛然振翅,竟是调转方向,遥遥指向正北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与此同时,在秦尘识海的最深处,那颗从他出生起就沉睡至今,从未有过动静的紫霄神雷本源,竟发出了一声跨越万古的低沉龙吟。
这声龙吟,竟与远方的建木之雷,产生了刹那的共鸣!
秦尘霍然起身,迎风而立。
他抬起头,望向那被无尽黑暗笼罩的天穹,双眸之中,是前所未有的清明与炽烈,两道凝如实质的雷光一闪而逝。
“下一个,轮到你们了。”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足以倾覆九天的杀意。
“雷母,还有……那个躲在轮回背后,不敢露面的‘最初雷帝’。”
夜风呼啸,吹动他的衣袍猎猎作响,一场席卷诸天的风暴,在这一刻,才真正拉开序幕。
而在他身后,那片雷策子消散的焦土之上,最后一丝青烟袅袅升起,彻底融入了这方寂静的雷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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