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帘掀开，露出一张少女的脸。
那张脸，约莫十五六岁，眉如远山，眸含秋水。
风雪落在她的发间，肌肤胜雪，几近透明。
纵使面带仓皇，也难掩其绝世的容色。
林澈的心脏，被这一下撞得骤然停跳。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咻！咻！咻！”
十几支淬毒的弩箭破空而来，从巷口两侧的屋顶暴射而出，直取马车！
“有刺客！保护殿下！”
凄厉的嘶吼划破长街。
护卫们拔刀组成人墙，却在第一波箭雨下便倒下了一半。
鲜血喷溅，在雪地上晕开一朵朵刺目的红梅。
“快走！”
马车夫猛甩马鞭，骏马吃痛人立，拉着车厢向前狂奔。
可一条粗大的铁索从街边弹出，瞬间绊倒了骏马。
“轰！”
马匹悲鸣着翻滚在地，整个车厢因巨大的惯性被狠狠甩出，轰然碎裂。
车帘后的少女尖叫着被甩出车外，滚落在雪地里，发髻散乱，衣袍被划破数道口子，狼狈不堪。
巷口，屋顶，四面八方，涌出二十多名黑衣人。
他们手持长刀，行动间悄无声息，配合默契，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残存的几名护卫嘶吼着冲上，却在几个呼吸间便被斩于刀下。
黑衣人的包围圈，缓缓收缩。
为首的杀手一步步走向那倒地的少女。
“奉丞相之命，送公主上路。”
她瘫坐在雪地里。
她想跑，可脚踝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显然是在刚才的翻滚中扭伤了。
绝望，将她彻底淹没。
林澈就躲在巷口的垃圾堆后，将一切尽收眼底。
他的心脏在胸膛里疯狂擂动。
跑。
脑中有一个声音在嘶吼。
这不关你的事。
他们是杀人不眨眼的死士，你只是一个十岁的乞丐，冲出去就是送死。
生生世世的本能，再一次压倒了肉体的怯懦。
杀手举起了刀。
雪亮的刀锋，映着公主惨白绝望的面容。
就在刀锋即将落下的瞬间！
“咻！”
一颗小小的石子，从阴暗的角落里激射而出。
精准地砸在了杀手头顶屋檐的一片积雪最厚的瓦片上。
“哗啦！”
积雪与碎瓦倾泻而下！
为首的杀手下意识地侧身闪避，举起的刀势顿时一滞。
就是这电光石火的一滞！
所有人都愣住了。
杀手们齐刷刷地转头，望向那混乱的源头。
巷口的阴影里，一个瘦小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衣衫褴褛的乞儿。
十岁的林澈。
……
忉利天，轮回镜前。
普法天尊的面具下，发出一声冷笑。
“诸位，看清楚了吗？”
“他为何出手？因为这个女子‘容貌绝世’，因为她让他生出了那‘一丝熟悉感’！”
“这，便是‘分别心’！是‘我执’的开端！”
哪吒等人一愣。
普法天尊的语调陡然拔高，振聋发聩：
“食欲，他可以靠圣人咒法压制，因为那是无差别的求生本能！”
“可一旦沾染了‘情’与‘执’，为了这个‘特殊’的人，他就会打破自己的原则！”
“为了救她，他可以不杀生；
那为了保护她，他会不会去杀生？
为了她一人之安危，他会不会罔顾天下之法度？”
“这，才是万恶之源！”
“本尊要证明的，不是他能否抵御凡俗的色欲。
而是要证明，他的‘善’，是狭隘的、有选择的、最终必将通向更大之恶的‘伪善’！”
这番话，诛心至极！
“放屁！俺老孙当年为护花果山猴子猴孙，也曾大闹天宫，莫非这也是‘我执’之恶？
救人便是救人，哪来那么多弯弯绕绕！”
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
长街之上。
杀手们在短暂的惊愕后，发出了哄笑。
“哪来的小叫花子？也想学人英雄救美？”
“滚！不然连你一起宰了！”
“杀了他。”
两名黑衣人狞笑着，一左一右，朝林澈包夹而来。
三年来，日诵万遍的神咒，早已将他的心神打磨得如同一块无瑕的宝玉。
他身无武功，却心有神明。
左边的杀手先到，长刀当头劈下。
林澈的身体，比他的思维更快。
他不是闪避，而是猛地向前一冲，同时一脚踢在路边一个结了冰的水洼上！
“啪！”
一片碎冰混着泥水，劈头盖脸地泼向了左边杀手的面门！
杀手眼前一花，刀势顿时乱了。
而林澈的身影，已经借着前冲之势，从他身边掠过。
右边杀手的刀，也恰好在此时横扫而至。
林澈看也不看，只是将手中一直握着的半截冻硬的馒头，向后一扔。
那馒头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右边杀手脚下的积雪上。
杀手一脚踩上，只觉脚底一滑，整个人重心失控，横扫的长刀不受控制地改变了方向。
“噗嗤！”
长刀结结实实地砍进了那个被冰水泼了满脸、正在揉眼睛的同伴后背。
“啊！”
凄厉的惨叫响起。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所有人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
只看到林澈如鬼魅般穿过了两个杀手的夹击，而那两个杀手，却自己人砍了自己人。
是巧合吗？
“一起上！剁了他！”
为首的杀手怒吼。
剩下的十几名杀手一拥而上，刀光交织，将林澈彻底笼罩。
林澈依旧没有一丝慌乱。
他的世界里，那十几把刀仿佛都变慢了。
他时而踢起地上的积雪，迷乱对方的视线。
时而用身体撞向街边的货摊，引发一片混乱。
他所做的，只是用最巧妙的方式，利用环境，利用杀手们自己的力量，去瓦解他们的攻势，制造混乱。
一时间，巷子里人仰马翻，惨叫连连。
十几个杀手，仿佛陷入了一个无形的泥潭。
他们互相冲撞，互相阻碍，甚至互相误伤。
却连林澈的一片衣角都碰不到。
公主已经看呆了。
她瘫坐在雪地里，忘记了恐惧，忘记了疼痛。
只看到那个瘦弱的身影，在数十名凶徒的围攻下，引发了一场荒诞而致命的混乱。
终于。混乱引来了捕快。
“当啷。”
一个杀手转身就跑。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片刻之后，杀手们作鸟兽散，只留下一地呻吟的伤员。
他缓步走到公主面前，弯下腰。
“还能走吗？”
公主这才回过神，试着动了动脚踝，立刻痛得吸了一口冷气。
“我……我的脚……”
林澈看了一眼她红肿的脚踝，不再多言。
他转过身，背对着她，蹲了下来。
“上来，我背你。”
她犹豫了一下，咬着唇，慢慢爬了上去。
他背着这个素不相识、却又无比熟悉的公主，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入了漫天的风雪之中。
不知走了多久，林澈的体力几乎耗尽，发现了一处被藤蔓遮掩的山洞。
“我们去那里！”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背着公主，钻进了山洞。
山洞里很狭窄，也很干燥，隔绝了外面的风雪。
林澈将公主轻轻放下，自己则靠在洞壁上，剧烈地喘息。
外面，杀手搜山的声音越来越近。
“仔细搜！他们跑不远！”
两人在洞里，连大气都不敢出。
山洞很暗，也很安静。
安静到可以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心跳和呼吸。
公主蜷缩在角落，她很冷，逃亡中被划破的衣衫，根本无法抵御山洞里的寒气，白皙的肌肤在昏暗中若隐若现。
她抱着手臂，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
林澈注意到了她的窘迫。
他沉默着，将自己的视线移开，望向漆黑的洞壁。
片刻后，他默默地，用自己瘦小的身体，挡在了洞口最漏风的位置。
用他那微不足道的体温，为她隔绝了一丝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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