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内，死寂无声。
洞外，风雪呼啸，夹杂着杀手们隐约的搜山声和犬吠。
寒冷。
恐惧。
……
忉利天，轮回镜前。
普法天尊溢出一声冷笑。
“诸位，请看好。”
“山洞，密闭之所。”
“黑夜，恐惧之源。”
“美人，绝境之伴。”
“寒冷、恐惧、美色……这是激发一个雄性最原始本能的最佳温床。”
“他是什么？一个乞丐。一个在泥泞里挣扎了十年，从未真正拥有过任何东西的乞丐。”
“而现在，一个平日里他连仰望资格都没有的贵族女子，就躺在他身边，脆弱，无助，甚至……任他予取予求。”
“这是他此生唯一的机会。”
“圣人咒法能压制食欲，但能压制这与生俱来、铭刻在骨血里的占有欲吗？
这才是人性最深处的恶！
看吧，他会暴露的，他很快就会化身为一头饥饿的野兽！”
哪吒气得周身火焰都明亮了几分。
“你这老石头，心是黑的，看什么都是黑的！”
……
山洞里，越来越冷了。
公主的牙齿开始打颤。
身体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礼教与矜持。
她需要热源。
她无意识地，一点一点地，朝着身边那唯一散发着微弱温度的人形热源，挪了过去。
她的身体，贴上了林澈的后背。
那一瞬间，林澈的身体猛地僵住。
少女柔软的曲线，隔着薄薄的衣衫，紧紧贴合着他。
那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触感。
普法天尊说得对。
十年乞讨，他见过世间最肮脏的欲望。
他忍受过饥饿，忍受过毒打，可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感受到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陌生的悸动。
那是雄性的本能。
公主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只是本能地将他抱得更紧，汲取着他身上那一点点可怜的暖意。
她的呼吸，带着兰花的香气。
黑暗中，林澈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忉利天上，普法天尊几乎要笑出声来。
看！
他动摇了！
然而，下一刻。
林澈动了。
他没有回头，没有去感受那份能让任何男人疯狂的柔软。
他将自己身上那件唯一的、破了几个大洞、勉强能称之为衣服的破棉袄，脱了下来。
然后，他转过身，将这件带着他滚烫体温的棉袄，盖在了公主的身上。
棉袄很小，也很破，却像一道堤坝，为她隔绝了不断涌来的寒意。
公主在昏迷中无意识地嘤咛了一声，身体的颤抖，似乎减轻了一些。
做完这一切，林澈没有丝毫留恋。
他退开了。
一步。
两步。
他一直退到山洞的洞口。
那里是风口，是整个山洞最冷的地方。
刺骨的寒风卷着雪沫，刀子一般刮在他的脸上、身上。
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很快就被风雪打透。
林澈背对着公主，盘膝而坐。
他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南无飒哆喃，三藐三菩陀，俱胝喃，怛侄他，唵，折戾主戾，准提娑婆诃。”
宏大而古朴的咒语声，开始在小小的山洞里回荡。
但他念得极稳，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他用这神圣的咒音，对抗着肉身的严寒，对抗着心底滋生的那一丝陌生的火焰。
也为身后那个陷入昏迷的女孩，构筑起一道无形的、温暖的屏障。
……
忉利天，一片死寂。
所有神仙，都看着镜中那个坐在风雪里，用肉身堵住洞口，用咒语声守护一个陌生女子的瘦小身影。
孙悟空松开了紧捏着金箍棒的手。
他挠了挠毛脸，眨了眨眼。
“这……这小叫花子……”
哪吒的眼圈又红了。
“心如琉璃，内外明彻。”
“普法，你输了心胸。”
话音落下，异象陡生！
普法天尊身下，那象征天庭法理、万古不动的“法之莲台”，竟无声地飘落下一片金色的莲瓣！
那莲瓣在空中便化作齑粉，消散无踪。
他没有反驳。
因为镜中的画面，是对他所有论断最无情、最彻底的践踏。
……
一夜漫长。
风雪未停。
不知过了多久，公主在极致的寒冷中短暂地恢复了一丝意识。
她感觉自己像坠入了无边无际的冰海。
就在她即将放弃，任由意识沉沦时，她听到了那声音。
一阵微弱却无比稳定的咒语声。
那声音穿透了寒冷与黑暗，牢牢拽住了她下坠的灵魂。
她艰难地睁开一丝眼缝。
模糊的视野里，只看到一个瘦弱的背影堵在风雪呼啸的洞口，像一座小小的、却绝不倒塌的山。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再次从昏沉中醒来。
这一次，她感觉身上似乎多了些什么。
一件破旧的棉袄，盖在她的身上，还带着一丝属于另一个人的、温暖的体温。
这一刻，她心中涌起的不再是恐惧，而是一种无法言喻的震撼与尖锐的心疼。
她忽然明白了那件棉袄的来历。
也明白了那个人正在做什么。
咒语声没有停。
林澈的身体早已冻僵，眉毛上、头发上，都挂上了一层白霜。
他的嘴唇发紫，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可他的腰杆，依旧挺得笔直。
他就那么坐着，像一尊在风雪中即将被吞噬的石佛。
这咒语，是圣人所传，能定心，能改命。
但此刻，它只有一个作用。
让身后那个女孩，在最深的恐惧与寒冷中，能听到一丝人声，知道自己不是孤身一人。
让她，能安稳地睡下去。
终于，当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第一缕微光照进山洞时。
持续了一整夜的咒语声，停了。
林澈的身体，剧烈地晃了晃，最终还是撑住了，没有倒下。
他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山洞里，公主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有一瞬间的茫然。
我是谁？
我在哪？
记忆回笼，刺客，奔逃，坠崖般的翻滚……她猛地坐起身，惊恐地看向四周。
然后，她愣住了。
身上，盖着一件破旧但还残留着一丝暖意的棉袄。
不远处，洞口。
一个瘦弱的背影，正对着洞外漫天的风雪。
他坐得笔直，宛若一尊亘古的雕塑。
晨光从他身后透进来，为他勾勒出一圈淡淡的、圣洁的金色轮廓。
他的头发和肩膀上，落满了白霜，几乎与外面的雪地融为一体。
公主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想起了昨夜模糊的记忆——那拽住她灵魂的咒语声，那覆盖在身上的微弱暖意，那沙哑却从未停止的坚持。
她瞬间明白了所有。
这个十岁的乞儿，用他那单薄到可笑的身体，为她挡了一整夜的风雪。
他把自己所有的温暖，都给了她。
而他自己，却坐在了最冷的地方。
一滴滚烫的泪珠，从公主的眼角滑落，滴落在她自己的手背上，滚烫。
这一刻，她爱上的，不是那个救了她性命的英雄。
而是这个，在最深的黑暗与寒冷中，依旧选择燃烧自己，去照亮别人的，高贵而纯粹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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