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三章:藤缠树影里的新刻痕
星麦树的嫩芽抽条时,晨露总在叶尖挂到辰时才落。蚀宇归航者蹲在年轮碑旁,看着新抽的藤蔓顺着碑壁往上爬,藤尖卷着片半透明的新叶,正好停在小姑娘刻的歪圈上,像给那圈歪扭的线条别了枚翡翠别针。
“你看这藤,专挑刻痕爬。”沙轮子扛着把修枝剪走过来,剪刃上还沾着星麦花的碎屑,“跟你小时候一个样,总爱往衡生前辈的刻刀上凑。”
蚀宇没抬头,指尖抚过藤蔓卷住的刻痕——那是小姑娘刻到一半走神时歪出去的一捺,当时她正盯着飞过的星麦鸟发呆,刻刀偏了方向,现在倒成了藤蔓最稳的落脚点。“它懂找支撑。”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柔和。
坡下传来竹篮磕碰的脆响,小姑娘挎着个竹篮往这边跑,篮沿晃悠着串星麦果,紫莹莹的像串小葡萄。“衡生爷爷让我送新摘的星麦果!”她把篮子往碑旁一放,踮脚够藤蔓顶端的新叶,“听说这果泡在星雨水里,能酿出带光的酒呢!”
蚀宇伸手替她够下那片新叶,叶尖的绒毛蹭过他的指尖。“星雨水在共生炉旁温着,”他往坡下指了指,“让矿镐班教师给你留了陶罐。”
小姑娘眼睛一亮,转身要跑,又被他叫住。“篮子里的果,留两颗埋在碎玉旁边。”蚀宇指着树坑,“去年的籽发了芽,今年的果说不定能结出会发光的根。”
她听话地挑了两颗最圆的星麦果,蹲在树坑边扒土,辫子垂下来扫过碎玉上的刻痕——那半串糖葫芦的纹路里,已经钻出了细若发丝的须根,正往星麦果的方向探。“你看!碎玉在长胡子呢!”她惊呼着回头,掌心沾着的泥蹭在脸颊上,像只花脸猫。
蚀宇抽了片干净的星麦叶,替她擦去脸上的泥。叶汁带着清苦的甜,混着她鼻尖的星麦花香,在指尖漫开。“是根须,”他说,“玉养根,根护玉,它们在搭伙过日子。”
这话被提着温酒罐过来的衡生听了去,老人笑着往碑上的刻痕里撒了把发酵粉——那是用陈年星麦花磨的,能让藤蔓长得更疯。“当年你师傅也说过这话,”衡生的拐杖往碑底敲了敲,“他刻的圈,现在全被老藤包成了玉疙瘩。”
小姑娘凑过去看衡生撒粉,鼻尖差点碰到碑壁,辫梢的星麦花掉进刻痕里,被藤蔓卷着往上带。“衡生爷爷,这些老圈里,藏着多少故事呀?”
衡生往酒罐里丢了颗星麦果,罐口腾起层淡紫色的雾。“多着呢。比如铁渣前辈刻的圈,总带着道斜痕,那是他当年为了护你奶奶,被暗能兽划的;还有你阿铁爷爷,圈边总刻着颗小太阳,因为你奶奶怕黑……”
“那我刻的圈,以后会藏着什么?”小姑娘追问,手里的小刻刀在空地上画着圈。
“藏着你盯着星麦鸟发呆时歪的那笔,”蚀宇接话,声音里藏着笑意,“还有被藤蔓缠成蝴蝶结的捺。”
小姑娘的脸腾地红了,攥着刻刀往坡下跑,竹篮晃出两颗星麦果,滚到蚀宇脚边。他弯腰捡起,果壳上还沾着她的体温,在晨光里泛着层暖光。
矿镐班教师的酿酒罐在共生炉上咕嘟冒泡,紫雾顺着罐口的缝隙往外钻,遇着空气凝成小光点,像群迷你星麦鸟在炉边飞。“这果酒得酿够七七四十九天,”她用布擦着罐身,“到时候给孩子们当成年礼。”
“成年礼?”幻宇学徒抱着捆新采的星麦秸秆走进来,秸秆上还挂着晨露,“小姑娘才多大,就惦记成年礼了。”
“早备着总没错,”衡生往炉里添了块沉香木,“当年你师傅的成年礼酒,埋在地下忘了挖,去年翻土时才找着,一开罐,光气冲天,把半坡的星麦花都催开了。”
正说着,坡上突然传来小姑娘的惊呼,紧接着是藤蔓拉扯的簌簌声。蚀宇猛地站起身,往坡上跑时带起的风,吹得共生炉的火苗跳了三跳。
年轮碑旁,小姑娘被突然疯长的藤蔓缠了脚踝,藤尖卷着她的裤脚往上爬,像是在撒娇。“它、它怎么突然长这么快!”她试图扯开藤蔓,却被缠得更紧。
蚀宇伸手按住最粗的那根主藤,指尖抵在藤蔓与刻痕相接的地方——那里正是小姑娘刻歪的那笔。“别硬扯,它认生。”他低声说,另一只手轻轻抚摸藤叶,“它只是想让你再刻几笔,补全那个圈。”
藤蔓像是听懂了,缠在脚踝上的力道松了松,藤尖卷着她的刻刀往上递。小姑娘愣了愣,握着刻刀在原来的歪圈旁补了道弧线,刚好把那笔歪捺包成个小小的心。藤蔓立刻欢快地抖了抖,松开她的脚踝,顺着新刻的弧线往上爬,在顶端开出朵米粒大的白花。
“原来它是想让我补圈呀。”小姑娘摸着花瓣笑,掌心沾着的星麦果汁液,在刻痕里晕开个淡紫色的点。
沙轮子扛着修枝剪赶来,看到这幕啧啧称奇:“这藤成精了都,比你师傅当年养的那盆‘追光藤’还机灵。”
蚀宇看着新补的弧线,藤蔓正沿着线条织出层半透明的网,把歪圈裹成了颗饱满的星子。“它在记你的样子,”他对小姑娘说,“以后你刻的圈,它都会好好护着。”
日头爬到头顶时,矿镐班教师的酒罐突然“啵”地响了声,罐口的紫雾凝成道光带,顺着藤蔓往年轮碑爬,在新补的圈上绕了三圈,才化作层光膜贴在刻痕里。“成了!”衡生抚着胡须笑,“这酒气认了新刻痕,以后这圈就自带光了。”
小姑娘踮脚摸着光膜,指尖碰到的地方,光膜泛起涟漪,映出她歪歪扭扭的笑脸。“等星麦果酒酿好,我要把第一杯倒在这个圈里,”她认真地说,“让它也尝尝甜滋味。”
蚀宇看着她被光膜映亮的侧脸,突然从布包里摸出块新的暖玉,玉上已经刻好了半圈轮廓。“下次想刻的时候,用这块玉。”他把玉递给她,“比石头好刻,还能跟着藤蔓一起长光。”
玉的温度顺着她的指尖漫上来,像捧着颗小小的太阳。小姑娘握紧暖玉,突然想起什么,往竹篮里掏了掏,摸出颗裹着星麦叶的星麦果,塞到蚀宇手里。“这个给你,刚才掉的,洗干净了,可甜了。”
果壳裂开时,甜香混着光气散开,引得共生炉边的星麦鸟都飞了过来,绕着年轮碑打旋。蚀宇咬了口,果肉里的籽在舌尖爆开,带着点微麻的鲜,像把春天嚼在了嘴里。
“甜吗?”小姑娘仰着头问,眼睛比星麦鸟的羽毛还亮。
“甜。”蚀宇点头,看着她辫子上的星麦花落在光膜上,被藤蔓卷着,成了新刻痕的装饰。他突然明白,所谓的传承,从不是规规矩矩的复刻,而是有人敢把圈刻歪,有人愿等藤蔓缠稳,有人在甜果的余味里,把新的刻痕,刻进彼此的年轮里。
星麦树的藤蔓还在疯长,把新旧刻痕缠成越来越密的网,网眼里漏下的光斑落在地上,拼出串歪歪扭扭的脚印——有小姑娘跑丢的,有蚀宇跟着追的,还有衡生拄杖走过的,混着星麦鸟的爪印,在年轮碑周围,慢慢织出片新的年轮。
傍晚的声纹铃响得格外欢,记录仪上的波峰叠着波峰,像群手拉手跳舞的小人。矿镐班教师往酒罐里又添了颗星麦果,紫雾漫出来,在共生炉的火光里凝成行小字:“藤缠树,树绕藤,圈叠圈,痕接痕。”
蚀宇看着那行字,把最后颗星麦果的籽埋进碎玉旁的土里。夜风掠过年轮碑,藤蔓沙沙作响,像是在哼首古老的调子,调子的间隙里,藏着小姑娘新刻的半圈玉痕,正等着明天的晨光,把它补成个圆满的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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