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板合拢的沉闷声响，如同墓穴封土，将最后一丝微弱的光线和可能的声音彻底隔绝。绝对的黑暗和死寂瞬间吞噬了一切，比杂物堆的阴影更加彻底，更加令人窒息。空气凝滞不动，带着浓重的铁锈味、陈年尘埃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生物腐败的甜腻腥气，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粘稠的淤泥。
老刀背靠着冰冷潮湿的井壁滑坐在地，剧烈的喘息声在狭小的空间里被放大，显得异常刺耳。右臂的伤口因为刚才的剧烈奔跑和摩擦，鲜血不断渗出，温热粘稠的液体浸透了简陋的包扎，顺着手臂滴落，在脚下积起一小片粘腻。失血和缺氧带来的眩晕感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意识，视野边缘的黑斑不断扩散。
苏婉蜷缩在他身边，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被压抑的呜咽和抽泣。腕带解除后，她的意识仿佛从深海中艰难浮起，却又被无数破碎的、充满恐惧的记忆碎片所淹没。“……冷……好黑……他们在笑……针……”她语无伦次地嘶语着，指甲无意识地抠抓着老刀的手臂，留下道道血痕。她的呼吸急促而浅弱，显然也受到了这恶劣环境的严重影响。
陈静的话像冰冷的毒蛇，缠绕在老刀的心头。“氧气……还能支撑多久？”这不是虚张声势。这个狭小的、密封的泄压井，就像一个正在缓缓收紧的绞索。不需要陈静动手，他们很快就会因为缺氧而陷入昏迷，甚至死亡。
绝望如同冰冷的岩石，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老刀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不能放弃。林默用最后的力量指引他们来到这里，绝不仅仅是为了一个更精致的坟墓。这里一定有某种生机，哪怕再渺茫。
他伸出未受伤的左手，开始在黑暗中摸索。井壁粗糙，布满湿滑的苔藓和某种粘稠的分泌物。空间确实极小，他伸直手臂就能触碰到对面的井壁。头顶是那块厚重的石板，严丝合缝。脚下是凹凸不平的岩石地面，积着少许冰冷的渗水。
没有明显的出口，没有通风口，甚至连一道缝隙都感觉不到。陈静说通风系统已关闭，看来是真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伴随着氧气含量的下降。老刀感到自己的呼吸变得越来越费力，胸口发闷，头脑也开始变得迟钝。苏婉的呜咽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更加令人不安的、断断续续的呻吟，她的颤抖幅度变小，但频率更高，这是体力耗竭和缺氧加剧的征兆。
这样下去不行！
老刀猛地睁开眼，尽管什么也看不见。他必须做点什么！他再次用手仔细地摸索井壁，这一次，更加专注，更加缓慢，不放过任何一点微小的异常。
指尖划过一道较深的纵向裂缝……触碰到一块略微松动的石块……在靠近地面的角落，似乎有一片区域的苔藓特别厚，特别湿滑……
他趴下身，脸几乎贴到冰冷的地面上，用左手去抠挖那片异常湿滑的苔藓。苔藓下面，是更加粘稠的淤泥。但就在淤泥中，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样东西——一个冰冷的、坚硬的、环状的金属物体！一半埋在泥里，另一半露在外面。
是什么？废弃的管道接口？固定的环扣？
老刀心中一动，用尽力气抠挖，将那个金属环周围的淤泥清理开。金属环不大，锈蚀严重，但似乎连接着井壁内部。他用力拉扯，金属环纹丝不动。他尝试旋转。
“嘎吱……”一声极其轻微、几乎听不见的、锈蚀金属摩擦的声音响起！
有戏！
老刀精神一振，不顾右臂剧痛，用左手死死握住金属环，再次尝试向不同的方向旋转。每一次用力，都牵扯着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汗水混合着血水从额头滑落。
“咔……哒……”
一声更清晰的机括声从井壁内部传来！紧接着，老刀感觉到手下的一块井壁石板，突然向内松动了一下！
不是出口，而是……一个暗格？！
老刀心中狂跳，用力将那块松动的石板向内推去。石板滑开，露出了一个狭窄的、黑洞洞的洞口，仅能容一只手伸入。一股更加陈腐、还带着淡淡纸张霉味的空气从洞中涌出。
老刀小心翼翼地将手伸进暗格摸索。里面空间不大，指尖触碰到了一些东西——一个冰冷的、圆柱形的金属罐子（像是老式的手电筒或信号灯？），一个扁平的、硬壳的物体（笔记本？），还有几个细小、形状不规则的硬物。
他先将那个金属罐子拿了出来。摸索着找到开关，用力一按。
一道微弱、昏黄的光柱，猛地从罐子前端射出！虽然光线暗淡，闪烁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但在这绝对的黑暗中，却如同太阳般耀眼！
是灯！林默留下的灯！
借着这微弱的光线，老刀迅速看清了这个泄压井的全貌——确实是一个近乎密封的竖井，直径不过两米，井壁斑驳，布满锈迹和苔藓。脚下积水不多，但湿滑不堪。苏婉蜷缩在角落，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
他立刻看向暗格内部。那个扁平物体果然是一个用防水油布包裹的笔记本，边缘已经发黄发脆。而那些小硬物，是几块用蜡封住的、不知用途的药片，以及……一把极其小巧、却看起来异常坚固的金属撬棍！
林默在这里藏了东西！这是他最后的储备，或者说，是他为自己准备的、最终未能用上的逃生工具！
老刀来不及细看笔记本，他的目光首先投向了头顶那块厚重的石板。有撬棍，或许可以尝试撬开？但陈静肯定守在外面，强行出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他的目光又扫向井壁。在灯光下，他注意到，刚才他转动金属环的那片井壁，纹理似乎与周围有些细微的不同，仿佛后面是空心的？
难道……还有别的通道？
老刀拿起撬棍，走到那片井壁前，将撬棍尖端插入一道较深的岩缝，用力撬动！
“嘎啦……哗啦！”
一片薄薄的、伪造成岩石表面的水泥板应声碎裂脱落！后面，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直径约半米的圆形洞口！一股强烈的、带着土腥味和新鲜空气流动感的风，从洞中吹出！
是通风管道！一条被废弃、被隐藏起来的通风管道！林默知道这条管道！这才是他真正的生路指示！
希望如同强心剂，瞬间注入了老刀即将衰竭的身体。
但就在这时，他手中的灯光猛地闪烁了几下，迅速黯淡下去，最终彻底熄灭！电池耗尽了！
黑暗再次降临。
同时，头顶的石板外，隐约传来了陈静冰冷而清晰的声音，仿佛就站在正上方：
“时间差不多了。里面的空气，还够你们做最后的告别吗？”
老刀的心脏骤然缩紧。她没有离开！她一直在上面等着！
生路就在眼前，但出口被敌人牢牢守住。管道狭窄，攀爬困难，还带着一个意识不清的苏婉。如何在陈静的眼皮底下，无声无息地通过这条管道？
微弱的灯光熄灭了，但生路的坐标已经刻在了老刀的脑海里。黑暗不再是纯粹的绝望，而是变成了唯一的掩护。
他摸索着回到苏婉身边，紧紧握住她冰冷的手。下一次机会，将是真正的最后一搏。要么逃出生天，要么……永坠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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