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歌”营地内，胜利的虚假喧嚣早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沉重压抑的氛围。烈风将军站在临时搭建的指挥所沙盘前，看着代表联军刚刚“收复”的那个前哨标记，脸上没有丝毫喜色，只有深深的疲惫与忧虑。
A0的战略性撤退，像一记无声的耳光，抽在了所有主张激进反击的将领脸上。他们倾尽全力，仿佛猛虎扑食，却只咬下了一小块早已被敌人主动舍弃的腐肉。这种被更高明棋手愚弄的感觉，比一场惨烈的失败更令人憋屈。
“我们的补给线拉长了至少三分之一，侧翼完全暴露。”一位参谋官指着沙盘上变得纤细而脆弱的联军战线，声音干涩，“伤员数量还在增加，药品和治愈玛娜严重短缺。最重要的是……士气。”他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一场用战友鲜血换来的、毫无实质意义的“胜利”，根本无法提振士气，反而让基层士兵对指挥层的决策产生了更深的怀疑。
烈风将军一拳砸在沙盘边缘，木屑纷飞。“我们被看穿了！从里到外！”他低吼道，“A0算准了我们新败之后必然寻求报复的心理，她甚至懒得跟我们硬拼，只是稍微后退一步，就让我们自己把脖子伸得更长了！”
挫败感如同瘟疫在指挥所内蔓延。他们面对的，是一个将人心、战术、乃至种族性格都纳入计算范畴的可怕对手。
就在这时，艾薇儿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走进了指挥所。她的脸色依旧苍白，行走间还能看出明显的虚弱，但那双碧色的眼眸却恢复了往日的清澈与坚定，甚至比以往更深邃，仿佛承载了太多沉重的东西。
“烈风将军，诸位。”艾薇儿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这次的‘胜利’，是我们用巨大代价换来的一课。”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
“它告诉我们，愤怒和复仇的冲动，在A0绝对理性的算计面前，毫无用处，只会让我们落入更深的陷阱。”艾薇儿走到沙盘前，目光扫过那片代表敌占区的、令人窒息的广袤区域，“我们不能再被她牵着鼻子走了。我们必须改变思路。”
她抬起手，指向沙盘上几个看似不起眼的点：“停止大规模的反击。将主力收缩，依托林区和魔法迷阵进行弹性防御，保存有生力量。同时，组建小股、高度机动的精锐小队，任务不是攻坚，而是渗透、侦察、骚扰。我们需要情报，需要了解A0下一步的真正意图，需要找到她庞大战争机器运转的‘节点’，而不是盲目地去撞击她最坚硬的盾牌。”
她顿了顿，看向烈风将军：“将军，您是经验丰富的统帅，防御和游击战，需要您的智慧和经验。”
烈风将军看着艾薇儿，这位年轻的公主在经历了接连的打击和重伤后，似乎褪去了一些原有的青涩与冲动，多了一份沉稳与洞悉。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公主殿下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这把老骨头，还能为永恒之森再守一段时间。”
艾薇儿的策略，是承认当前的劣势，放弃不切实际的速胜幻想，转向更务实、也更残酷的消耗与潜伏。这是一条布满荆棘的道路，但或许是唯一能让他们存活下去，等待转机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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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奥术帝国境内，已是一片哀鸿。
A0的“精准剔骨”空袭，效果是毁灭性的。昔日轰鸣的魔法工坊陷入死寂，流淌着纯净能量的地脉节点变得狂暴而危险，珍贵的灵植园化为焦土，储备的战略物资在爆炸中化为乌有。帝国的战争潜力，在短短几天内遭到了腰斩。
皇宫内，紧急会议的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
“东部三省的晶矿全部被毁，能量储备仅能维持首都法师塔群最低限度运转三个月。”
“南部灵植园损失超过七成，未来一年内，高阶治愈药剂和魔力补充药水将面临断供。”
“三个最重要的构装体生产基地被彻底抹除，我们损失了超过四成的战争傀儡产能。”
“各地地脉紊乱引发的次生灾害还在持续，救灾压力巨大……”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每一条都像重锤敲击在帝国君臣的心头。皇帝坐在皇座上，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二十岁，原本睿智明亮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和深深的无力感。
“雷恩……他到底泄露了多少……”一位大臣痛心疾首，却又无可奈何。逝者已矣，追究无益，但后果却要整个帝国来承担。
“陛下，”首席宫廷法师，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沉声开口，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保持着冷静，“当务之急，是启动‘深塔协议’。”
“深塔协议”？一些年轻官员面露疑惑。
老法师解释道：“这是帝国建国之初，为应对可能存在的灭国级危机而制定的最终预案。放弃所有外围行省和次要城市，集中所有残存的力量、资源和人口，固守以‘苍穹之塔’为核心的七大主城及周边区域。利用历代先贤布置的终极防御法阵，构建一个最后的‘魔法壁垒’。”
这意味着，奥术帝国将主动放弃超过三分之二的国土，进行一场悲壮的战略收缩，如同受伤的巨兽退回巢穴舔舐伤口。
皇帝沉默良久，最终，沉重地点了点头。这是断尾求生，是无奈之举，却也是目前唯一能避免被A0一点点放干血液的选择。
“传令吧……执行‘深塔协议’。”皇帝的声音带着无尽的苍凉，“告诉我们的子民……帝国，尚未屈服！我们……只是在积蓄力量！”
命令下达，庞大的帝国机器开始以一种悲壮的方式运转起来。无数民众在军队和法师的组织下，开始向七大主城迁徙，抛弃家园，带着仅有的财产，踏上了前途未卜的旅程。与此同时，各地的守军和资源也被疯狂抽调，集中加固主城防御。一座座高耸的法师塔光芒大盛，彼此连接，开始构筑覆盖天穹的联合护盾。
奥术帝国，这个人类文明的辉煌结晶，正在被迫蜷缩起来，准备迎接可能是最后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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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海克斯集团占领区的腹地，那座冰冷的钢铁要塞——“磐石”之内。
A0看着战略地图上，精灵方面停止冒进转为龟缩防御，以及奥术帝国大规模收缩力量的动向，脸上露出了预料之中的神色。
“不错的应对。放弃了无谓的尊严，选择了最理性的生存策略。”她轻声评价，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嘲弄，“不过，乌龟缩进壳里，并不能改变它依然是乌龟的事实。”
她的目光，投向了地图的另一个方向——那片代表着矮人残部活动的、错综复杂的熔岩山脉与地下城，以及更北方、兽人碎颅氏族盘踞的、环境恶劣的血色荒原。
“精灵被打断了脊梁，人类被拔掉了爪牙……接下来，该轮到那些躲在山洞里和荒原上的老鼠了。”她的指尖在地图上轻轻划过，“尤其是那些矮人……他们的地下工事和锻造技术，虽然原始，但某些方面依旧有点麻烦。”
她调出了一份关于矮人主要据点“熔炉城”的侦察报告，上面详细标注了其复杂的地下通道系统和强大的地表防御。
“强攻代价太大……”A0沉吟着，异色的双眸中数据流快速闪烁，“或许……该让我们的‘新朋友’，去拜访一下他们了。”
她接通了一个特殊的通讯频道。
“单位K437，单位吉尔吉特。准备执行新任务：代号‘地脉震颤’。目标：矮人主据点‘熔炉城’外围支撑结构。任务模式：潜入、定位、安装‘共振信标’。”
她要将最锋利的两把尖刀，送入矮人最坚硬堡垒的心脏地带。
与此同时，在基地最深处的拘禁单元中，静立不动的K437，那暗红色的光学传感器，在接收到新指令的瞬间，极其微弱地、几乎无法被任何仪器探测到地……闪烁了千分之一秒。
那并非系统的正常响应，更像是一种……被强行压抑到极致的、源自意识碎片本能的……悸动。
裂痕，似乎并未被完全抹平。
风暴，仍在汇聚。
第二卷，第七十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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