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公安厅。
厅长办公室。
祁同伟听着手下的汇报。
整个人都懵了。
侯亮平？
副检察长？
主查月亮湖？
他完全看不懂沙瑞金的这番操作，只觉得局势越来越混乱，越来越超出自己的掌控。
一股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再也坐不住了，抓起车钥匙，就往省委家属大院冲去。
他必须马上去找自己的老师。
高育良！
“老师！老师！”
祁同伟惊慌地冲进高育良的书房，连气都来不及喘匀。
高育良正在书房里练字，闻声只是抬了抬眼皮，脸上波澜不惊。
“慌什么，坐下喝茶。”
祁同伟哪里有心情喝茶。
他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老师！侯亮平回来了！被沙瑞金提拔成了副检察长，还要主查月亮湖的案子！”
他紧张地问道：“沙瑞金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到底是要对付赵家，还是要对付楚风？”
高育良看着自己这个惊慌失措的学生，微微摇了摇头。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慢条斯理地洗着茶杯，然后将一杯泡好的热茶，推到祁同伟面前。
“同伟，你先说说你的看法。”
祁同伟哪里有什么看法。
他的脑子现在就是一团浆糊。
语无伦次地说了几种混乱的猜测，一会觉得沙瑞金是要和楚风联手，一会又觉得沙瑞金是要保赵家。
高育良静静地听着，直到祁同伟自己都说不下去了，才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毛笔。
他看着窗外，眼神深邃，仿佛已经洞悉了棋盘上的每一步变化。
“同伟，你还没看明白吗？”
高育良的声音平稳而清晰。
“沙瑞金这一手，不是要帮谁，也不是要打谁。”
“他，是要让三方斗起来！”
祁同伟一愣，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三方？”
高育良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开始为自己的学生，进行鞭辟入里的分析。
他的判断与李达康，惊人地相似。
“没错，三方。”
“第一方，是楚风。他手握尚方宝剑，目标明确，就是要彻底铲除赵家在汉东的势力。”
“第二方，是赵家。虽然现在看起来节节败退，但赵立春毕竟还没倒，他们在京都的能量，依然不可小觑，绝不会坐以待毙。”
高育良顿了顿，呷了一口茶，才继续说出最关键的第三方。
“而这第三方，就是刚刚被沙瑞金扶上马的侯亮平。”
“沙瑞金用侯亮平这颗棋子，同时捅向了楚风和赵家。”
“对赵家，侯亮平是主查月亮湖命案的利刃，这会逼得赵家必须反击。”
“对楚风，侯亮平是他的死对头，现在又成了名义上共同办案的‘同僚’。这颗钉子，就像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会让楚风束手束脚，再也不能为所欲为。”
高育良放下茶杯，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现在，汉东的局面，已经变成了一场精彩的乱斗。”
“楚风要灭赵家，侯亮平也要查赵家，但他更想报复楚风，一雪前耻。”
“而我们的沙瑞金书记，则稳坐钓鱼台，在最高处，微笑着看着他们三方，互相撕咬，互相消耗。”
高育良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甚至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楚风、赵家、沙瑞金，这三方谁都不是善茬。”
“他们斗起来，斗得越凶，越好！”
祁同伟听得目瞪口呆，脑海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
他终于明白了！
原来这才是沙瑞金的真正目的！
不是站队，而是搅局！
不是为了打倒谁，而是为了让所有人都斗起来。
好从中渔利！
想通了这一点。
祁同伟瞬间从之前的恐慌中摆脱出来，转而变得兴奋。
“老师！那......那我们的机会，是不是就来了？”他激动地问道。
高育良赞许地点了点头。
但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警告道。
“是机会，但不是我们出手的机会！”
“而是我们看戏的机会！”
祁同伟脸上的兴奋一滞。
高育良站起身，走到书架前，取下一本《资治通鉴》，轻轻抚摸着封面。
“同伟，你要记住，现在的汉东，就是一个巨大的斗兽场。”
他用极具画面感的语言，为祁同伟描述着当下的局势。
“斗兽场里，有三头最凶猛的老虎，正在互相龇牙，彼此对峙。它们分别是楚风，赵家，以及沙瑞金和他的新‘猎犬’侯亮平。”
“我们是什么？”
高育良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着祁同伟。
“我们，是躲在旁边石头缝里的一只兔子！”
“这个时候，兔子最应该做什么？”
祁同伟下意识地回答：“躲起来？”
“没错！”
高育良重重地点头，“就是一动不动！收缩我们所有的力量，夹起尾巴，彻底蛰伏！”
“不参与任何一方的争斗，不发表任何意见，不倒向任何一边。”
“我们就安安静静地，看着那三头猛虎，斗得你死我活，两败俱伤。”
高育良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
“等到他们都斗得筋疲力尽，奄奄一息的时候，才是我们这只兔子，从石头缝里钻出来，收拾残局，坐收渔利的时候！”
这番话，让祁同伟浑身一颤。
他仿佛看到了未来的场景，心中对老师的敬佩，达到了顶峰。
高！
实在是太高了！
这才是真正的政治智慧！
......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高育良的表情，变得无比严肃。
他走到祁同伟面前，一字一句地，下达了最严厉的命令。
“同伟，我最后再警告你一次。”
这是祁同伟从未见过的，老师最郑重的神情。
“从现在开始，立刻，马上和赵家断绝一切联系！”
“一个电话都不能打，一条信息都不能发！以前跟他们有来往的人，全部切断！”
“赵家，现在就是一艘正在加速沉没的破船，船上爬满了窟窿，谁跟他们沾上一点关系，谁就得跟着一起淹死！”
高育良的声音冰冷。
“我们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我们汉大帮，和赵家已经恩断义绝，势不两立！”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这场风暴中，保全自己。”
祁同伟被老师前所未有的严厉语气，彻底震慑住了。
看着高育良那双冰冷的眼睛，心中一凛。
他知道。
这是老师在给他划下最后的底线。
也是汉大帮在这场绝境中，求生的唯一法则。
“是！老师！”
祁同伟猛地站直身体，立正站好，重重地点头。
“我明白了！我马上去办！”
高育良欣慰地点了点头，重新坐回茶台前，端起了那杯已经微凉的茶。
窗外，风雨欲来。
汉东即将上演的这场神仙打架。
他们师生二人，要做最安静也是最耐心的观众。
等到大戏落幕，就是他们上台收拾战利品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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