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吠声越来越近,佛堂内的空气绷得如弓弦般紧。温鸩薇刚抓起药箱,耳边听到“陈默”二字,指尖忽然一颤,瓷瓶与箱壁碰撞发出轻响。那瞬间,脑海中猝然闪过一张温婉的面容——荆钗布裙,指尖带着草药的清香,正是陈默的母亲林夏。
那年江南水患,她还是流落街头的孤女,染了恶疾奄奄一息,是路过的林夏将她救回草庐。林夏医术不高,却日夜守在她床前,用最便宜的艾草、最普通的粳米,硬生生把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姑娘,行医者,心要善,手要稳,万不可用医术害人。”林夏教她辨识草药时,眼底的柔光比江南的春水还暖,可如今,她药箱里装的却是淬毒的银针、迷魂的香粉。
“发什么呆?”司空墨染的冷喝打断了她的思绪。温鸩薇猛地回神,见众人已逼近密道入口,贺兰夜汐正举着火折子等候,火光照得她异域风情的眉眼格外锐利。她慌忙收敛心神,将药箱背在肩上,可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发凉——林夏当年为了救一个受伤的士兵,耗尽心血病逝,临终前还嘱咐她“若遇陈家儿郎,多照拂一二”,可她如今要对付的,正是林夏用性命护着长大的儿子。
“玄镜司的人快到了!”陆疏影已窜至破窗边,银镯中的细刃反射着月光,“温鸩薇,你走密道第三条岔路,直接去太医院,别误了时辰!”
温鸩薇点头应下,跟着众人钻进密道。潮湿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暗道长而狭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前面的钟离无音正用指尖摸索着石壁上的机关,脚步声在黑暗中格外清晰。温鸩薇跟在后面,脑海中却反复回放着林夏的模样,以及陈默幼时跟在母亲身后的乖巧身影——那时他总唤她“温姐姐”,递来刚摘的野果,眼睛亮得像星星。
忽然,密道前方传来一声轻响,是机关启动的声音。钟离无音低声道:“到岔路口了,各自行动。”温鸩薇深吸一口气,攥紧了药箱的提手,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她知道,一旦踏出这条密道,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林夏的叮嘱如鲠在喉,让她第一次对自己的使命产生了动摇。
“记住,东宫那边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司空墨染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若你心软,不仅自己活不成,还会连累所有人。”
温鸩薇浑身一震,猛地回过神。她抬眼望向漆黑的岔路,眼底的犹豫瞬间被冷硬取代——林夏的恩情她记在心底,但她早已是身不由己的细作,从踏上这条路的那天起,就注定不能有软肋。她咬了咬牙,转身钻进第三条岔路,脚步声逐渐远去,只留下密道中若有若无的草药气息,与潮湿的泥土味交织在一起。
而此刻,密道之外,陈默正带着玄镜司的暗卫,循着鹿肉的腥膻气逼近善寂寺,腰间的船锚纹银牌在月光下闪着冷光——他尚不知,即将与他交锋的,是母亲当年舍命救下的人。
太医院暗线
温鸩薇顺着密道岔路走出时,已至长安皇城西北角的太医院后巷。晨雾未散,青砖地上凝着露水,她拢了拢药箱,换上一身淡绿色的医女服,鬓边簪了支不起眼的木簪——那是与接应人约定的标记。
刚走到太医院正门,便见一名身着藕荷色宫装的女子迎上来,眉眼温婉,腰间系着绣着“徐”字的香囊。“温医女,我已在此等候多时。”女子声音轻柔,正是宰相徐敬宗的独女,徐清晏。她虽是宰相千金,却因性情娴静,自愿入宫为太子妃的贴身侍女,实则是父亲安插在东宫的眼线。
温鸩薇颔首,跟着徐清晏穿过回廊:“徐相可有新的吩咐?”
“父亲说,‘醉魂香’需减半使用,”徐清晏边走边低声道,“玄镜司近日对东宫戒备极严,陈默昨晚已带人搜查过太医院,若太子妃昏迷过久,恐引他生疑。”她指尖划过廊下的花枝,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另外,父亲让我转告你,拿到‘天枢秘卷’后,需第一时间交给城西的胡商,不必传回总坛。”
温鸩薇心中一动——徐敬宗此举分明是想独占秘卷,看来这群人背后的势力并非铁板一块。她不动声色地应道:“知晓了。太子妃此刻是否醒着?”
“刚醒不久,正在梳妆。”徐清晏推开偏殿的门,屋内熏着清雅的兰香,太子妃正坐在镜前,由侍女梳理长发。徐清晏走上前,笑着道:“殿下,温医女来了,今日特意为您带了安神的新药方。”
太子妃抬眼,目光落在温鸩薇身上,温和颔首:“有劳温医女了。”
温鸩薇走上前,打开药箱,取出早已备好的安神汤。正当她要将“醉魂香”混入汤中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侍卫高声道:“玄镜司陈默大人求见太子妃,说有要事禀报!”
徐清晏脸色微变,下意识看向温鸩薇。温鸩薇握着药勺的手一顿,眼底迅速闪过一丝慌乱——陈默来得竟如此之快,难道是废寺的线索指向了太医院?
徐清晏强作镇定,对侍卫道:“殿下正在梳妆,陈大人稍候片刻。”她转身对温鸩薇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快,趁现在!”
温鸩薇深吸一口气,将少量“醉魂香”倒入汤中,搅拌均匀后递到太子妃面前。太子妃毫无防备,抬手便要去接。
就在此时,殿门“砰”地一声被推开,陈默身着玄色官服,腰间的船锚纹银牌晃出冷光,目光锐利地扫过屋内:“太子妃殿下,且慢服药!”
温鸩薇猛地转身,对上陈默的视线,心脏骤然缩紧——他怎么会来得这么快?难道是徐清晏的忧虑成了现实,还是有人提前走漏了消息?
徐清晏挡在太子妃身前,强压着心慌道:“陈大人此举未免太过无礼,太子妃服药,岂是你能阻拦的?”
陈默不理会她,目光死死盯着温鸩薇手中的药碗:“温医女,昨日我在废寺查到一枚沾有鸩毒的银针,与你药箱中的针具样式一模一样。另外,那风干鹿肉上的松烟墨,正是太医院专供的御制墨——你还有什么话说?”
温鸩薇手心冒汗,大脑飞速运转,而徐清晏早已吓得脸色惨白。偏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兰香与药味交织在一起,弥漫着危险的气息。
温鸩薇握着药碗的手指猛地收紧,瓷碗边缘硌得掌心生疼。她强迫自己垂下眼睑,掩去眼底的慌乱,声音却依旧平稳:“陈大人此言差矣。太医院御制松烟墨,院内医官人手一份;银针样式更是制式统一,仅凭这两点便指认我下毒,未免太过武断。”
她缓缓抬眼,直视着陈默锐利的目光,指尖却不自觉摩挲着药箱边缘——那里藏着一枚林夏当年赠予她的艾草纹玉佩,是她唯一的念想。“昨日我奉命去城外义诊,途经善寂寺时曾短暂歇脚,许是那时不慎遗落了针具。至于鸩毒,”她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委屈,“我自幼跟随恩师习医,恩师常教我行医救人之道,怎敢用毒害人?”
这话半真半假,却恰好戳中了陈默心底的柔软。林夏的音容笑貌瞬间浮现在眼前,他眉头微蹙,目光掠过温鸩薇鬓边的木簪,忽然想起幼时那个总跟在母亲身后、指尖带着草药香的温姐姐。可玄镜司查到的证据确凿,废寺密道中残留的草药气息,与温鸩薇药箱中的味道分毫不差。
“义诊?”陈默冷笑一声,上前一步,银靴踏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我已派人核查,昨日太医院并无外出义诊的差事。温医女,你还要编造谎言吗?”
徐清晏见状,急忙接口:“陈大人有所不知,这是我私下请温医女去城外为贫苦百姓看病,并未上报太医院。毕竟殿下素来心善,也愿体恤民情。”她刻意提起太子妃,试图用东宫的威严压制陈默。
太子妃面露疑惑,看向徐清晏:“清晏,此事我怎不知?”
“殿下近日心绪不宁,我便未敢惊扰。”徐清晏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手心早已被冷汗浸湿。
陈默目光如炬,扫过徐清晏发白的脸色,又落回温鸩薇身上:“即便如此,鸩毒银针如何解释?温医女,你药箱中的银针,可否让我一查?”
温鸩薇心中一紧,药箱底层确实藏着淬毒的银针,若是被搜出,便是百口莫辩。她下意识后退一步,恰好撞在身后的妆台上,台上的胭脂水粉散落一地。就在这慌乱之际,她忽然瞥见妆镜中反射出的一道黑影——窗外廊下,竟有一名身着玄镜司服饰的暗卫正悄悄移动,目光却并非看向殿内,而是盯着徐清晏腰间的香囊。
一个念头骤然闪过温鸩薇的脑海:徐敬宗要独占“天枢秘卷”,说不定早已安排了后手,甚至想将今日之事嫁祸给她!
她迅速镇定下来,将药碗递给身旁的侍女,抬手打开药箱:“陈大人要查,尽管便是。只是若查不出毒针,还请大人为我澄清名誉。”她故意将药箱中的针具一一取出,大多是普通的医用银针,唯有最底层的一枚,被她用草药层层包裹,藏在箱角的暗格中。
陈默亲自上前查验,指尖翻过一枚枚银针,并未发现异样。他眉头皱得更紧,难道是自己判断失误?
就在此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一名玄镜司暗卫匆匆闯入:“大人,城西胡商据点被捣毁,现场搜到一封密信,上面写着‘太医院徐氏,今夜三更交接秘卷’!”
徐清晏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双腿一软,险些跌倒。温鸩薇心中了然,果然是徐敬宗的弃车保帅之计!
陈默目光猛地锁定徐清晏,腰间的船锚纹银牌发出冰冷的光泽:“徐姑娘,这封密信,你如何解释?”
徐清晏浑身颤抖,语无伦次:“不……不是我……是父亲……”
温鸩薇趁机上前一步,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徐姑娘,你父亲为何要与胡商勾结?难道……”她故意留话半截,将嫌疑引向徐敬宗。
太子妃又惊又怒:“清晏,你父亲竟做出这等事?”
混乱之中,温鸩薇悄悄挪动脚步,靠近窗边。她知道,此刻是唯一的脱身机会。徐清晏已被密信定罪,陈默的注意力全在她身上,而窗外的暗卫早已被她用迷魂香悄悄迷晕——那是她方才撞翻妆台时,趁乱撒出的。
就在陈默下令将徐清晏拿下时,温鸩薇忽然抬手,将一枚普通银针掷向殿内的烛火。银针穿过火焰,带着火星落在帘幕上,瞬间燃起熊熊烈火。“走水了!快救火!”她高声呼喊,趁众人慌乱之际,翻身跃出窗外。
陈默见状,厉声喝道:“拦住她!”他提步追出,却见温鸩薇的身影已消失在晨雾缭绕的回廊尽头,只留下一缕淡淡的草药气息,与烟火味交织在一起。
他站在廊下,望着温鸩薇远去的方向,指尖攥紧了那枚从废寺带回的鸩毒银针。方才温鸩薇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让他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叮嘱:“若遇温家姑娘,切记留一分余地。”
为什么母亲要特意叮嘱?温鸩薇与母亲之间,除了当年的救命之恩,是否还有不为人知的渊源?而那“天枢秘卷”中,又藏着怎样足以让各方势力争抢的秘密?
晨雾渐散,太医院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陈默深吸一口气,转身对暗卫道:“传令下去,全城搜捕温鸩薇,同时彻查徐敬宗及其党羽。另外,查清‘天枢秘卷’的下落,此事绝不止东宫那么简单。”
而此刻,温鸩薇已混在救火的人群中,走出了皇城。她回头望了一眼火光冲天的太医院,攥紧了掌心的艾草纹玉佩。林夏的叮嘱、陈默的质问、徐敬宗的算计,如同一张张网,将她紧紧缠绕。她知道,接下来的路,只会更加凶险。而她与陈默之间,这场因旧念而起的纠葛,才刚刚开始。
温鸩薇混在救火人群中走出皇城时,晨雾已散,朝阳刺破云层洒在长安街头。她一身医女服太过惹眼,便拐进巷尾一家成衣铺,用仅存的碎银换了身粗布衣裙,将药箱藏在铺后柴房,只贴身揣着那枚艾草纹玉佩——这是她如今唯一的念想,也是或许能换来信任的信物。
她需要一个隐蔽的藏身之处,更需要一笔钱购置宅院作为落脚点。长安城内盘查甚严,寻常客栈不敢收留陌生女子,而她身无长物,除了一手医术和箱中尚未动用的少量毒物,竟无半点积蓄。思忖良久,她想起一个人——江南旧友苏珩,如今在长安西市开了家字画铺,当年她流落江南时,曾与他有过几面之缘,此人为人仗义,且与官场无涉。
西市人声鼎沸,胡商的叫卖声、车马的轱辘声交织在一起。温鸩薇压低斗笠,绕开巡逻的玄镜司暗卫,终于找到那家“墨韵斋”。铺内陈设雅致,一名身着青衫的男子正伏案题字,正是苏珩。
“苏公子别来无恙?”温鸩薇轻声开口。
苏珩抬眼,见是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起身掩上店门:“温姑娘?你怎会在长安?还这般打扮?”他早年见过温鸩薇跟着林夏采药,知晓她性情温婉,如今却透着一股狼狈与警惕。
温鸩薇卸下斗笠,露出苍白的面容:“实不相瞒,我遭人陷害,如今被全城搜捕,急需一处安身之所。听闻公子在长安立足,斗胆前来,想向你借些银两购置宅院,日后必有重谢。”
苏珩眉头微蹙,他虽与温鸩薇交情不深,却深知林夏的为人,料想她教出来的人绝非奸邪之辈。只是长安近日风声鹤唳,玄镜司四处搜捕一名女细作,传闻便是医女出身。他沉吟片刻,目光落在温鸩薇颈间露出的艾草纹玉佩上——那是林夏当年亲手雕刻的,他曾见过。
“林姨的信物?”苏珩语气缓和下来,“你既是林姨的故人,我自然信你。只是购置宅院需不少银两,我这铺子生意清淡,一时拿不出太多。”他转身掀开柜台下的暗格,取出一个锦盒,“这里有五十两纹银,是我全部积蓄,你先拿去用。城西有处废弃的宅院,原是我远房亲戚的产业,无人居住,你可先暂且落脚,日后再做打算。”
温鸩薇接过锦盒,指尖微微颤抖:“苏公子大恩,我没齿难忘。”
“不必多言。”苏珩摆摆手,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只是你要小心,昨日玄镜司的人还来西市查过,陈默大人亲自带队,似乎对你追查甚紧。那处宅院虽偏僻,却也需谨慎,后院有口枯井,井底藏着一条密道,若遇危险可暂避。”
温鸩薇心中一动,苏珩竟知晓密道?难道他也并非表面那般简单?但此刻她无暇细想,道谢后便匆匆离开,按着苏珩指引的方向前往城西。
宅院果然偏僻,院墙斑驳,院内杂草丛生,却收拾得还算干净。温鸩薇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刚踏入院内,便察觉身后有脚步声。她猛地转身,手中已扣住一枚银针,却见是个衣衫褴褛的老仆,佝偻着身子道:“姑娘是苏公子让来的吧?老奴奉命在此等候,已将屋内打扫干净,柴米油盐也备齐了。”
温鸩薇松了口气,跟着老仆进屋。屋内陈设简陋,却五脏俱全,后院的枯井果然如苏珩所说,井口被石板盖住,掀开后隐约可见下方的阶梯。她刚放下心来,便听到院墙外传来熟悉的马蹄声——那是玄镜司特制的马蹄铁,敲击地面的声音格外清脆。
她慌忙躲进屋内,从窗缝向外望去,只见陈默身着玄色官服,正带着暗卫在巷口巡查,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处宅院。温鸩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幸好院墙高大,又有杂草遮挡,并未被发现。
待马蹄声远去,温鸩薇才瘫坐在椅上,掌心全是冷汗。五十两纹银虽够购置这处宅院,却不足以支撑她长久藏身,更遑论查明天枢秘卷的真相、摆脱各方势力的追杀。她望着桌上的锦盒,忽然想起苏珩那句“生意清淡”,心中泛起一丝疑虑——五十两纹银在长安绝非小数目,一个字画铺老板怎会有如此积蓄?且他对这宅院的密道了如指掌,绝非普通亲戚产业那般简单。
正思忖间,老仆端来一碗热茶,低声道:“姑娘,苏公子让老奴转告你,若需后续相助,可去西市胡商聚居处找一个戴银狐皮帽的人,报‘艾草’二字即可。”
温鸩薇心中一震,胡商?又是胡商!徐敬宗当年便是要将秘卷交给胡商,如今苏珩的线索也指向胡商,这其中究竟有何关联?她接过热茶,指尖触到碗壁的微凉,忽然明白——这五十两纹银,或许并非单纯的相助,而是一场新的交易的开端。
她走到窗边,望着院外幽深的巷弄,心中暗忖:不管苏珩背后是谁,眼下这处宅院是唯一的容身之所。她必须尽快安定下来,查明天枢秘卷的下落,同时找出当年林夏病逝的真相——她总觉得,母亲的死绝非耗尽心血那么简单,或许与秘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此刻,巷口拐角处,陈默并未走远。他望着那处斑驳的宅院,指尖摩挲着腰间的船锚纹银牌。方才暗卫来报,查到温鸩薇曾在西市与苏珩接触,而这苏珩的字画铺,三年前曾受过徐敬宗的资助。
“大人,要进去搜查吗?”暗卫低声问道。
陈默摇摇头,目光深邃:“不必。派人暗中监视,我倒要看看,她买这宅院,究竟是为了藏身,还是为了藏匿那卷天枢秘卷。”他转身翻身上马,心中却想起母亲临终前的另一句叮嘱:“城西旧宅,藏着江南的根。”
母亲口中的城西旧宅,会不会就是这一处?温鸩薇选择这里,是巧合,还是早已知晓其中隐秘?
阳光渐渐升高,照亮了长安的街巷,却照不透宅院深处的迷雾,也照不清人心底的算计与旧念。温鸩薇站在屋内,望着桌上的五十两纹银,知道自己又一次踏入了未知的险境,而这一次,她连退路都没有了。
夜凉如水,温鸩薇正借着烛光擦拭药箱中的银针,院墙外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夹杂着老妇的低语和孩童的啜泣。那声音极轻,却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尤其是老妇反复念叨的两个字,像惊雷般炸在她耳边——
“夏姨……念夏……咱们找温姐姐,她定会救咱们的……”
“夏姨”是林夏在世时,乡邻对她的称呼;而“念夏”二字,让温鸩薇的心脏骤然停跳——那是当年林夏抱着襁褓中的陈默,笑着与她闲谈时说起的名字,“若日后有孙辈,便叫念夏,不忘故土,也念着身边人。”
她猛地起身,握紧了袖中的银针,悄无声息地挪到院门边。透过门缝望去,只见月光下站着一位佝偻的老妇,衣衫补丁摞补丁,怀里抱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孩子小脸脏兮兮的,眼角挂着泪珠,嘴里含混地喊着:“娘……念夏要娘……”
老妇正是林夏的远房嫂子,当年江南水患后,温鸩薇随林夏回过一次林家坳,见过这位老实巴交的妇人。只是她怎么会带着“念夏”来长安?还找到这处偏僻的旧宅?
温鸩薇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拔了门闩。老妇见门开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温姑娘!求你救救我们婆孙俩!”
小男孩被吓得哭出声,老妇急忙按住他,哽咽道:“夏姨走后,陈家小子(陈默)忙于公务,家里只剩我们孤儿寡母。前几日林家坳遭了匪患,念夏爹娘都没了,我只能带着他来长安找你——夏姨当年说,你是她最信任的人,定会照拂陈家后人……”
温鸩薇扶住老妇,目光落在小男孩身上。孩子眉眼间竟有几分林夏的温婉,尤其是那双眼睛,亮得像极了幼时的陈默。她喉头一紧,弯腰摸了摸孩子的头:“念夏,不怕,姐姐保护你。”
念夏怯生生地躲在老妇怀里,偷偷打量她,小手却不自觉地攥紧了老妇衣襟上的一块碎布——那布上绣着半朵艾草花纹,与温鸩薇贴身的玉佩纹样一模一样。
“快进屋说。”温鸩薇将两人让进屋内,反手闩上门,“长安城里风声紧,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老妇喝了口热水,情绪渐渐平复:“是苏公子告诉我的。前日我在西市打听你的下落,遇到一位青衫公子,他说你在城西旧宅,还塞给我二两银子,让我连夜赶来。”
又是苏珩。温鸩薇心中疑窦丛生,苏珩似乎早已料到这一切,他将老妇和念夏引来,究竟是善意相助,还是想借此牵制她?
就在这时,念夏忽然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布包,递到温鸩薇面前:“温姐姐,这是奶奶让我给你的,说是夏姨留下的,让你务必收好。”
布包陈旧泛黄,上面绣着完整的艾草纹,正是林夏的手艺。温鸩薇颤抖着打开,里面并非什么贵重之物,只是一张折叠的麻纸,上面用松烟墨写着几行娟秀的字迹,正是林夏的笔迹:
“鸩薇吾徒,念夏是陈家血脉,亦是艾草传人。天枢秘卷藏于‘夏栖处’,非念夏血脉不能开启。若遇险境,可凭此纸寻我故友,他会护你们周全。切记,秘卷关乎江山社稷,不可落入奸人之手。”
温鸩薇浑身一震,原来天枢秘卷竟与念夏的血脉有关!林夏当年病逝,根本不是因为耗尽心血,而是早已料到日后的风波,特意留下后手!
“夏姨……夏姨还说什么了?”温鸩薇声音发颤,追问老妇。
老妇摇摇头:“夏姨走前只说,若有一日念夏带着布包找你,便让你护他性命,其余的,她没细说。只是……”老妇忽然压低声音,“来长安的路上,总有人跟着我们,像是官府的人,又像是江湖匪类。”
温鸩薇心中一凛,官府的人定是陈默的暗卫,而江湖匪类,多半是徐敬宗的残余势力,或是其他觊觎秘卷的势力。念夏的出现,无疑将她推向了风口浪尖——她既要保护这孩子,又要躲避各方追杀,还要找到“夏栖处”,取出秘卷。
就在此时,院墙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是瓦片落地的声音。温鸩薇瞬间警觉,将布包贴身藏好,对老妇道:“快,带念夏去后院枯井,钻进密道躲起来!”
老妇脸色发白,抱着念夏就要往后院跑。可念夏却挣脱了她的怀抱,跑到温鸩薇身边,拉住她的衣袖:“温姐姐,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孩子清澈的眼神让温鸩薇心头一软,可她知道,自己必须留下来应对。她蹲下身,摸了摸念夏的头:“姐姐要引开坏人,你们先躲好,姐姐随后就来。”
就在她起身的瞬间,院门“哐当”一声被踹开,玄色官服的身影逆光而立,腰间的船锚纹银牌在月光下闪着冷光——正是陈默。
他的目光扫过屋内,最终落在念夏身上,瞳孔骤然收缩。那孩子的眉眼,像极了母亲林夏,更像极了幼时的自己。而老妇衣襟上的艾草纹碎布,让他瞬间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念夏若出世,便让他带着艾草纹,找温姐姐护他周全。”
“念夏……”陈默声音沙哑,试探着上前一步。
念夏被他身上的冷意吓到,躲到温鸩薇身后,怯生生地喊:“温姐姐……”
温鸩薇将孩子护在身后,手中扣住一枚银针,目光警惕地看着陈默:“陈大人深夜闯民宅,是要抓我,还是要抓一个无辜的孩子?”
陈默的目光落在她护着孩子的动作上,心中五味杂陈。母亲的叮嘱、废寺的证据、太医院的风波,以及眼前这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像一团乱麻缠绕着他。他知道,温鸩薇身上藏着太多秘密,可念夏是陈家唯一的血脉,他不能让孩子陷入险境。
“我不是来抓人的。”陈默缓缓开口,语气缓和了几分,“我是来告诉你,徐敬宗的残余势力已经盯上这里,他们要的不是你,是念夏。”
温鸩薇心中一惊:“你怎么知道?”
“玄镜司查到,徐敬宗当年早就知晓秘卷与陈家血脉有关,他留着念夏,就是为了日后开启秘卷。”陈默目光深邃,“我母亲的死,也并非病逝那么简单,而是被徐敬宗的人暗中下毒,只为逼她交出秘卷线索。”
真相如惊雷般炸响,温鸩薇只觉得浑身冰冷。她一直以为林夏是积劳成疾,却没想到是被人暗害。而她这些年,竟一直在为害死恩人的幕后黑手效力!
院墙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刀剑碰撞的声响。陈默脸色一变:“他们来了!带念夏从密道走,我来断后!”
温鸩薇望着陈默决绝的背影,又看了看身后瑟瑟发抖的念夏,心中的犹豫瞬间消散。她攥紧了怀中的布包,对老妇道:“快带念夏走!我和陈大人一起挡住他们!”
陈默回头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坚定。月光下,两人并肩而立,一个手持银针,一个腰间佩刀,身后是林夏用性命守护的血脉,身前是虎视眈眈的敌人。
而那枚绣着艾草纹的布包,紧贴着温鸩薇的胸口,仿佛带着林夏的温度,指引着他们走向那藏着秘卷与真相的“夏栖处”。
密道尽头是一扇隐蔽的石门,门楣上刻着“夏栖处”三字,正是林夏手记中提及的地点。念夏的小手刚触到石门上的艾草纹凹槽,便听得“咔哒”一声轻响,厚重的石门缓缓向内开启,一股刺骨的寒气扑面而来。
门后并非预想中的密室,而是一处天然冰窖。冰壁如水晶般剔透,折射着洞顶夜明珠的微光,照亮了中央那方悬浮的冰棺——林夏身着素色衣裙,静静躺在冰层之中,面容依旧温婉,仿佛只是沉沉睡去,连鬓边的发丝都清晰可见,丝毫没有岁月侵蚀的痕迹。
“娘……”陈默踉跄着上前,指尖抚上冰棺,寒气透过冰层刺骨,却不及他心中的惊痛。他一直以为母亲早已入土为安,却不知她的尸身竟被如此完好地保存在这里,连唇角那抹淡淡的笑意,都与记忆中一模一样。
温鸩薇站在原地,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望着冰棺中林夏的面容,想起当年江南草庐的日夜,想起那句“行医者心要善”的叮嘱,心中的愧疚如潮水般翻涌。若不是她被奸人利用,若不是她迟迟未能察觉真相,或许林夏的冤屈早已昭雪。
念夏挣脱老妇的手,跑到冰棺旁,仰着小脸懵懂地问:“温姐姐,这位奶奶是谁呀?她为什么睡在冰里?”
孩子的声音打破了冰窖的寂静,也让陈默回过神来。他深吸一口气,拭去眼角的泪水,目光落在冰棺底部——那里刻着一行细小的字迹,正是林夏的笔迹:“鸩毒入腑,唯冰魄草可暂缓尸身腐坏,秘卷藏于棺底暗格,需以念夏血为引。”
“冰魄草”三字让温鸩薇心中一动,她曾在医书中见过记载,此草生于极寒之地,有防腐奇效,却早已绝迹百年。林夏能寻得此草,又将尸身藏于这般隐秘的冰窖,显然早已料到自己会遭人暗害。
陈默正要细看,冰窖外忽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伴随着徐敬宗心腹的嘶吼:“陈默、温鸩薇,识相的速速交出念夏和秘卷,否则今日便让你们葬身冰窖!”
温鸩薇脸色一变,转身将念夏护在身后,手中银针已然出鞘:“你带念夏和老妇先走,我来挡着!”
“不行!”陈默断然拒绝,“冰窖地形狭窄,你一人应付不来。”他拔出腰间佩刀,刀锋在冰光下闪着冷冽的寒光,“今日我便用这把刀,为母亲报仇,也护你们周全!”
老妇抱着念夏躲到冰壁后,颤抖着道:“陈大人,温姑娘,冰窖西侧有个暗门,是夏姨当年特意留的退路!”
话音未落,冰窖石门已被轰然撞开,徐敬宗的残余势力手持火把涌入,火光映得冰壁通红。为首之人狞笑道:“陈默,你母亲的尸身就在这里,不如让她再死一次,尝尝烈火焚身的滋味?”
陈默怒目圆睁,挥刀便冲了上去:“尔等奸贼,休得放肆!”刀锋划过,一名匪徒应声倒地,鲜血溅在冰壁上,瞬间凝结成暗红的冰珠。
温鸩薇紧随其后,银针如流星般射出,精准命中匪徒的穴位。她如今的医术,一半是林夏所授,一半是为了生存所学的毒术,此刻尽数化作护人的利器。
冰窖内刀光剑影,寒气与杀气交织。陈默的刀法刚劲凌厉,温鸩薇的银针灵动狠辣,两人竟是配合得默契十足。可匪徒人数众多,且个个悍不畏死,渐渐将两人逼至冰棺旁。
“念夏,快!”温鸩薇余光瞥见陈默肩头中了一刀,急声对孩子喊道,“用你的手指,刺破一点血,滴在冰棺底部的凹槽里!”
念夏虽害怕,却听话地咬破指尖,将鲜血滴在冰棺底部的艾草纹凹槽中。鲜血渗入冰层,瞬间亮起一道红光,冰棺底部缓缓裂开一道暗格,里面藏着一卷泛黄的绢帛,正是“天枢秘卷”!
“秘卷!”为首的匪徒眼中闪过贪婪的光芒,不顾一切地冲了上来。
陈默见状,一把将秘卷揣入怀中,对温鸩薇道:“走!”他挥刀劈开一条血路,护着温鸩薇和老妇、念夏向西侧暗门退去。
温鸩薇回头望了一眼冰棺中的林夏,心中默念:“林姨,您放心,我定会护好念夏,守住秘卷,还您一个清白。”她抬手将一枚燃烧的火把掷向身后,火把落在堆积的柴草上,瞬间燃起熊熊烈火——这是她早已备好的后手,用以阻挡追兵。
火焰迅速蔓延,冰窖内的寒气与火光交织,形成诡异的热浪。陈默带着众人钻进暗门,身后传来匪徒的惨叫与冰层融化的声响。暗门尽头是一条通往城外山林的小径,月光透过树叶洒下,照亮了前方的路。
众人一路狂奔,直到远离冰窖,才敢停下歇息。陈默撕下衣襟包扎肩头的伤口,温鸩薇则为他处理伤势,指尖触到他伤口的瞬间,两人同时抬头,目光相撞,皆是一愣。
这些日子的猜忌、对抗、联手,早已让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得复杂。他们是恩人之后与被救之人,是玄镜司校尉与朝廷钦犯,如今更是共同守护秘卷与陈家血脉的盟友。
念夏靠在老妇怀里,已然睡去,小手却紧紧攥着温鸩薇的衣袖。陈默望着孩子熟睡的面容,又看了看身旁神色疲惫的温鸩薇,缓缓开口:“母亲的手记中说,秘卷不仅关乎江山社稷,还藏着当年玄武门之变的隐秘。徐敬宗想要秘卷,恐怕是为了要挟朝廷,谋夺大权。”
温鸩薇点头:“林姨的尸身保存完好,我明日可设法取一点她体内的毒素样本,或许能找到徐敬宗下毒的证据。”
夜色渐深,山林间的风带着凉意。陈默将秘卷贴身藏好,目光坚定:“眼下我们需先找一处安全的地方落脚,再设法将徐敬宗的罪证呈给陛下。只是……”他看向温鸩薇,“你如今仍是朝廷钦犯,跟着我们,只会更加危险。”
温鸩薇望着远方长安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林姨的仇,我的错,都该在长安了结。从今日起,我不再是任人摆布的细作,只为守护该守护的人,查明所有真相。”
月光下,两人的身影并肩而立,身后是熟睡的孩子与老妇,身前是未知的险境与即将揭开的惊天秘密。而那卷“天枢秘卷”,在陈默的怀中,仿佛散发着淡淡的微光,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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