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宇将最后一口凉茶一饮而尽,茶盏重重磕在桌面的脆响里,身影已窜出茶馆门槛。他攥紧袖中符纸,脚步急促却不凌乱,朝着城郊的小院疾行——白日里那座地下据点防卫森严,城防军的巡逻队三步一哨,唯有夜色能为他遮掩行踪。
天幕刚被墨色浸染,连最后一丝霞光都沉落西山,方宇便拎起早已备好的行囊,借着墙角阴影的掩护,再度朝着记忆中的节点潜行。
晚风卷着草木气息掠过鼻尖,他正凝神观察四周动静,眼角余光却骤然瞥见不远处的城防军正围着一道残破的光幕忙碌,符文在他们手中流转,显然是在加固阵法。
心脏猛地一缩,方宇足尖一点,身形如狸猫般蹿入旁边的巷子阴影里,后背紧贴着冰冷的石墙,屏住呼吸不敢出声。
城防军的脚步声在巷口渐行渐远,他刚要松口气,头顶的天空却骤然暗了下来,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遮蔽了日月。
抬头望去,一只遮天蔽日的巨手正从云层中缓缓降下,青黑色的皮肤布满狰狞的纹路,指尖萦绕着淡淡的混沌之气。
一股沛然莫御的吸力骤然传来,方宇只觉得身体一轻,双脚竟不受控制地离地而起,朝着巨手飞去。
“找死!”他眼中寒光暴涨,两柄截然不同的巨剑骤然出现在手中——一柄剑身如雪,流转着清冷的月华之力,另一柄则漆黑如墨,缠绕着吞噬一切的幽冥气息。双剑交织成一道阴阳轨迹,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狠狠斩向那只巨手。
“砰!”
巨响震得耳膜生疼,剑光与巨手碰撞的瞬间,璀璨的光华炸开,却未能在那坚硬如铁的皮肤留下丝毫痕迹。
相反,一股狂暴的反震之力顺着剑身涌入经脉,方宇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如断线的风筝般被巨手攥住。
他挣扎间抬眼望去,只见巨手之下早已汇聚了密密麻麻的人影——有和他一样试图躲藏的外来者,也有城中来不及逃跑的居民,所有人都在吸力中身不由己,绝望的哭喊与怒骂被风声吞噬。
巨手五指收紧,指尖的混沌之气化作利刃,轻易撕碎了城池上空层层叠叠的阵法防护,那些耗费无数资源布下的符文光幕,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如同纸糊一般。
方宇被巨手拎着升向高空,耳边是呼啸的狂风与越来越远的城郭。他眼睁睁看着那只巨手裹挟着数百人,冲破云层,朝着天际深处的混沌旋涡飞去,最终化作一个小黑点,彻底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而下方的城池,只剩下残破的阵法与满地狼藉,在月光下透着死寂的寒意。
黑暗像是无边无际的潮水,将方宇的意识裹挟了不知多久。
他是被一阵刺骨的麻痹感惊醒的,昏沉的脑袋还未完全清醒,便被耳边凄厉的惨叫刺穿耳膜。
挣扎着睁开眼,方宇猛地发现自己竟身处一个巨大无比的青铜鼎中——鼎身布满扭曲的符文,泛着暗绿色的幽光,足有数十丈高,内壁光滑如镜,倒映着数百张惊恐绝望的脸。
“轰隆隆——”
头顶传来震耳欲聋的雷鸣,鼎口上方的虚空被撕裂,无数银白色的雷电如同奔腾的瀑布,倾泻而下,瞬间灌满了鼎底。
那些修为低微的修士和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完整,身体便在雷电的灼烧下化为漫天飞灰,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气味与淡淡的血腥味。
方宇瞳孔骤缩,却见鼎壁顶端布满了细密的气孔,那些飞灰并未散落,反而被一股无形的吸力牵引,顺着气孔不断抽离。
除了灰烬,还有修士体内残存的灵力、百姓身上微弱的生命本源,甚至连鼎中雷电残留的能量,都被一并吸走,仿佛被某种神秘装置回收殆尽。
他心中一动——自己曾在天劫中九死一生,以雷霆淬体,早已将肉身锤炼得远超同阶修士,这鼎中的雷电看似凶猛,对他而言不过是温床。
但就在雷电触身的瞬间,他的皮肉还是泛起了焦黑,缕缕青烟升起,肌肤开始寸寸腐坏。
方宇却牙关紧咬,没有立刻运转灵力修复,反而任由雷电冲刷四肢百骸,暗中引导雷霆之力淬炼骨骼与经脉,想要借这外力突破当前的桎梏。
不知过了多久,鼎中的雷电渐渐平息,青铜鼎的盖子被缓缓掀开。
一道冰冷刺骨的视线穿透虚空,在鼎中扫过,那目光不带丝毫情感,仿佛在审视货物。方宇下意识屏住呼吸,收敛气息,装作与其他人一样虚弱不堪。
紧接着,两个身高丈余、身披黑甲的力士走上前来,抬着一个巨大的箩筐。箩筐中塞满了闪烁着紫金色电弧的雷团,每一颗都蕴含着比之前更狂暴的雷霆之力。
“哗啦”一声,雷团被尽数倒入鼎中,力士猛地合上鼎盖,沉闷的巨响震得鼎身嗡嗡作响。
新一轮的雷电冲刷开始了。
惨叫声此起彼伏,鼎中的人数越来越少。每一次开盖、倒雷、合盖,都伴随着一批生命的消亡。
十几次循环过后,鼎中只剩下方宇一人。他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化为飞灰,被气孔抽走,最终汇入鼎外一个悬浮的玉瓶中——那玉瓶闪烁着诡异的红光,显然是专门用来收集这些本源之力的器物。
此时的方宇,皮肉早已腐坏大半,露出下面泛着金属光泽的骨骼,经脉在雷霆中反复断裂又重组,鲜血与焦肉混合在一起,模样凄惨至极。
但他的骨骼依旧坚挺如金刚,雷电之力不仅未能伤其根本,反而让他的骨密度愈发凝实,隐隐有突破的迹象。
方宇索性彻底放松身体,装作被雷雷击倒,躺在鼎底的灰烬中,仅留一丝神智观察外界。
又是四十余次雷电冲刷,青铜鼎中的雷霆之力已经浓郁到近乎实质,连鼎壁的符文都开始发烫。
方宇的骨头依旧没有任何裂痕,反而在不断的淬炼中,隐隐流淌起淡淡的金光。他知道,再待下去,鼎中的雷霆之力或许会超出他的承受范围,当下不再犹豫,心念一动,身前骤然裂开一道漆黑的裂缝——正是他炼化的黑洞神通。
方宇的身体化作一道流光,钻入黑洞之中。
当青铜鼎的盖子再次被掀开,准备倒入新的雷团时,那道黑洞悄无声息地从鼎盖的缝隙中飘出,在虚空中一闪而逝。
方宇出现在鼎外,才真正感受到这青铜鼎的宏伟——它矗立在一片灰蒙蒙的空间中,足有山岳般大小,鼎身符文流转,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他刚站稳身形,便被不远处的景象吸引了目光。
只见一名顶天立地的巨人站在鼎旁,身躯笼罩在淡淡的云雾中,看不清面容,唯有一双眼睛如同两轮烈日,透着古老而神秘的气息。巨人手中握着一支巨大的毛笔,笔尖蘸取着一团团晶莹剔透、蕴含着磅礴生命之力的光晕——那生命之力异常诡异,既纯净又带着一丝邪异,仿佛是无数生命本源凝练而成。
巨人正挥动画笔,在前方的虚空勾勒着什么。
方宇凝神望去,只见虚空中渐渐浮现出一幅巨大的画卷,画卷上空白一片,而巨人每落下一笔,便有一道道复杂的符文与线条成型,仿佛在创造一个全新的世界。
巨人的毛笔在虚空挥洒,墨色线条如活物般流转交织,很快便勾勒出一块大陆的轮廓——山川巍峨如剑,江河蜿蜒似带,地貌起伏间,方宇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狂跳不止。
这不是仙矿大陆是什么?!
他曾踏遍那片土地的每一寸角落,那些标志性的昆仑山脉、幽冥沼泽,甚至连东部沿海的半岛轮廓,都与画卷上的景象分毫不差。更让他心惊的是,巨人笔尖落下的每一处亮点,都精准对应着仙矿大陆上的各大矿场——赤阳铁矿的红芒、玄冰玉矿的幽蓝、星辰石矿的银辉,一一在画卷上绽放。
只见巨人手腕轻转,毛笔在那些废弃的矿洞处细细描摹,原本千疮百孔的山体渐渐变得平整,裸露的矿脉被新生的岩土覆盖;那些污染土地、阻塞河道的黑水废水,在笔尖划过的瞬间,化作清澈见底的溪流,潺潺流淌间,甚至能看到水底游动的鱼虾。整个大陆在他的笔下,正从一片被掠夺殆尽的荒芜,重归生机盎然的模样。
可就在这时,巨人身上的气息突然紊乱起来。
原本充盈在他周身的磅礴生命之力,如同退潮般急速衰退,精壮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枯槁,皮肤失去光泽,发丝染上白霜,连握着毛笔的手臂都开始微微颤抖。他停下画笔,望着画卷上近乎完美的大陆,发出一声悠长而疲惫的叹息,声音里满是无奈与沧桑。
巨人放下毛笔,盘膝坐在虚空之中,双手结印,周身渐渐萦绕起淡淡的先天灵气。方宇屏住呼吸,不敢有丝毫异动,他能感受到,巨人正在借助天地间的本源之力恢复自身损耗,那股枯寂的气息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缓慢回升的生机。
不知过了多久,当巨人再次睁开眼时,眼中已恢复了往日的威严与神力。他抬手一挥,无数道玄奥的符文从指尖飞出,化作先天道则,如同锁链般缠绕在画卷之上——那是空间法则的流转、时间法则的交织、还有矿物生成的本源法则,每一道都蕴含着天地至理,将整个大陆的运转逻辑彻底重塑。
做完这一切,巨人轻轻一挥手,那幅承载着仙矿大陆的画卷,化作一道流光,钻入虚空之中,消失不见。
就在方宇以为一切已经结束时,那巨人突然缓缓转过身,目光穿透层层虚空,精准地落在了他的藏身处。
“出来吧。”
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惊雷般在方宇耳边炸响,震得他气血翻涌,再也无法隐藏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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