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舌舔舐木门的噼啪声还在耳边炸响时，林知夏的腰被一股蛮力紧紧箍住。顾沉舟用浸湿的棉被将她裹成粽子，自己后背却暴露在滚烫的热浪里。她能清晰地听见他牙关紧咬的声响，混合着横梁断裂的轰鸣——
“轰隆！”
重物砸在背上的力道让顾沉舟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震得林知夏耳膜发麻。她被他死死按在怀里，鼻尖蹭着他烧焦的衬衫，闻到的却是他惯用的雪松须后水味，在烟火气里固执地飘着。
“沉舟！”她在棉被里挣扎，指尖抠进他后背的焦黑里，那里的皮肤已经失去弹性，像块烤干的树皮。
“别动。”他的声音隔着棉被传来，带着铁锈般的沙哑，却依旧有力，“再数二十下，我们就出去了。”
林知夏乖乖闭嘴，开始数他的心跳。一下，两下，三下……他的胸腔震动越来越弱，呼吸却越来越急，每一次起伏都带着痛苦的抽气声。直到救护车的蓝光刺破浓烟，将他半边脸染成冷色，她数到了第一百三十七下。
VIp病房的消毒水味里，混着淡淡的烧伤药膏味。林知夏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指尖缠着医用棉签，蘸着温水替顾沉舟擦身。他还在昏迷，麻药过后的疼痛让他眉头始终拧成疙瘩，薄唇干裂起皮，偶尔会无意识地呢喃“知夏”。
棉签划过他手臂上那道旧疤时，林知夏的手抖了一下。那是当年为救她被钢管砸的，现在又添了新伤——后背大面积的二度烧伤，医生说再深半寸就会伤到脊椎。眼泪毫无预兆地砸下来，落在他手背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疼吗？”她用气音问，指尖轻轻抚摸他手背上暴起的青筋，那里还留着输液针孔的小红点，“对不起啊，又让你受伤了。”
顾沉舟的手指蜷了一下，像是在回应。林知夏的心猛地一揪，赶紧拿过润唇膏，小心翼翼地涂在他唇上。薄荷味的膏体让他喉结滚了滚，呼吸似乎平稳了些。
床头柜上，他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林知夏凑过去看，屏保是张抓拍的照片——上个月的周末，她歪在客厅沙发上睡午觉，阳光透过落地窗在他脸上投下菱形光斑，他正低头吻她的发顶，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影，像描了道墨线。
照片里的他嘴角噙着笑，和病床上这张苍白的脸判若两人。林知夏的指尖轻轻戳了戳屏幕上他的酒窝，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顾太太，该换药了。”护士端着托盘走进来，声音突然发颤，“那个……顾先生的止痛泵……”
林知夏猛地抬头：“怎么了？”
“被人拔了。”护士的手抖得厉害，托盘里的镊子叮当作响，“刚才查房还好好的，就、就这十分钟……”
林知夏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她抓过床头的监控平板，手指飞快地滑动进度条。画面里，十分钟前确实有个穿粉色护士服的女人走进病房，帽檐压得很低，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
就在她要离开时，似乎察觉到监控，突然抬头看了一眼，同时摘下了口罩。
屏幕里的脸让林知夏倒吸一口凉气——苏瑶。
但又不是她记忆里的苏瑶。下巴比以前更尖，苹果肌饱满得有些不自然，眼角的疤痕被厚厚的粉底盖住，可那双总是含着算计的眼睛，和当年在发布会上抢她设计稿时一模一样。
“她什么时候来的？”林知夏的声音冷得像冰，指尖死死掐着平板边缘，塑料壳被捏出裂纹。
“我、我不知道……”护士吓得快哭了，“她有医生开的换药单，说是临时调来的……”
林知夏没再听她解释，抓起手机就要报警。手指刚触到屏幕，监控画面里的细节让她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苏瑶转身离开病房时，动作快得像道影子。她路过输液架时，手腕极其隐蔽地抖了一下，一滴透明液体顺着针头滴进输液管。
就在那滴液体融入药液的瞬间，原本透明的管壁像是被一股极寒之气瞬间侵袭，原本光滑的表面突然凝结出一层细密的白霜，就如同冬天人们呼出的寒气一般，迅速在管壁上冻结。
这层白霜仿佛有着生命一般，沿着塑料管缓慢地蔓延开来，所过之处，都被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冰壳，使得原本柔软的塑料管变得坚硬而脆弱。
快！把输液管拔了！林知夏的尖叫声如同被撕裂一般，划破了病房里的寂静。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扑到床边，双手紧紧抓住输液管，试图将其从顾沉舟的手背上拔下来。
然而，由于过度的慌乱，她的手指竟然无法解开输液管的固定贴。她的指甲因为用力过度而深深地掐进了顾沉舟的手背，鲜血顺着指甲的缝隙渗了出来，染红了那层薄薄的冰壳。
顾沉舟在这时猛地睁开眼，瞳孔因为剧痛而收缩。他显然刚从止痛药被中断的剧痛中挣扎醒来，却第一时间抓住林知夏的手腕，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怎么了？”
“有人害你！”林知夏的眼泪混着汗水砸在他手背上，终于扯掉了输液针。针尖离开皮肤的瞬间，她清楚地看到管尾残留的药液已经变成了浑浊的乳白色，像掺了牛奶的冰水。
顾沉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输液管上的白霜，眼神骤然变冷。他想坐起来，却因为牵动后背的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气，额角瞬间布满冷汗。
“别动！”林知夏按住他的肩膀，掌心触到他滚烫的皮肤，那里的烧伤药膏已经被冷汗浸透，“你躺着，我去叫医生！”
“别去。”顾沉舟突然抓住她的手，力道大得惊人，“苏瑶既然敢来，就不会留下痕迹。”他的目光扫过门口，声音压得极低，“把平板里的监控删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可她想害你！”林知夏的声音带着哭腔，指尖擦过他冷汗涔涔的额头，“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顾沉舟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的眼睛，眼底翻涌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是能让烧伤愈合变慢的药，不会致命，但能让我一直躺在这里，动弹不得。”
林知夏的心脏像被冰水浇透。她终于明白苏瑶的恶毒——她不想让顾沉舟死，只想让他失去行动能力，像只被困在笼里的老虎，眼睁睁看着她接下来的动作。
“我去找她！”
“知夏。”顾沉舟再次抓住她，这次的力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听话。她既然敢在医院动手，就一定有后手。我们现在最该做的，是保护好自己，等我好起来。”
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那里还留着抓他时掐出的红痕。“你忘了？我可是你的专属‘舔狗’，哪能让别的阿猫阿狗欺负了去。”
林知夏被他逗笑了，眼泪却掉得更凶。她抽回手，转身去锁病房门，反锁的咔嗒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回来时，她把椅子搬到床边，紧紧握住顾沉舟没输液的那只手，掌心的温度烫得他微微一颤。
“我不走了。”她的下巴搁在床沿，头发散在他手背上，像层柔软的毯子，“我就在这守着，看谁还敢来。”
顾沉舟的喉结滚了滚，想说什么，却被一阵剧痛攫住。止痛泵被拔后的痛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后背像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刺，冷汗瞬间浸透了病号服。他的手指死死攥住林知夏的手，指节泛白，指腹却小心地避开她的伤口。
“疼就喊出来。”林知夏的声音带着哽咽，另一只手去按呼叫铃，“我叫医生再开一支止痛泵。”
“别。”顾沉舟按住她的手，呼吸急促得像破旧的风箱，“不能让他们知道……有人来过。”
他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滚烫的呼吸混着薄荷唇膏的味道扑在她脸上。“知夏，帮我个忙……”
“你说。”
“把床头柜最下面的抽屉打开。”
林知夏依言拉开抽屉，里面躺着个黑色的小盒子。打开一看，是支微型录音笔，和一枚刻着顾家纹章的戒指。
“录音笔里……是苏瑶当年买通张浩的证据。”顾沉舟的声音断断续续，每说一个字都像在吞玻璃渣，“戒指……能打开我书房的暗格，里面有……她整容的记录。”
林知夏的心脏猛地一跳。原来他早就查到了什么，只是没来得及说。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想给你……一个惊喜。”顾沉舟笑了笑，嘴角牵起的弧度扯得脸上的伤口生疼，“没想到……变成惊吓了。”
林知夏没再说话，只是把录音笔和戒指塞进自己的口袋，然后俯身，轻轻吻了吻他的唇角。这个吻很轻，带着眼泪的咸味，却让顾沉舟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
“睡一会儿吧。”她的指尖穿过他汗湿的头发，动作温柔得像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兽，“我在这守着，不会再让任何人靠近你。”
顾沉舟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平稳。也许是她的声音起了作用，也许是疼痛终于耗尽了力气，他很快就沉沉睡去，只是手还紧紧攥着她的，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林知夏坐在床边，看着他沉睡的脸。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病房里只开了盏暖黄色的壁灯，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她能听到他偶尔因为疼痛发出的呓语，大多是喊她的名字，有时还会说“别怕”。
护士来查房时，她假装在削苹果，锋利的刀刃在灯光下闪着寒光。护士被她眼里的警惕吓得没敢多问，匆匆量完体温就离开了。
夜深时，林知夏趴在床边睡着了。梦里又回到了那个火场，顾沉舟背着她在浓烟里奔跑，后背的温度烫得像团火。她想让他放下自己，他却死死按住她的腿，说“再数二十下”。
“沉舟……”她在梦里呢喃，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他的手。
顾沉舟似乎被她的动静弄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她蹙着眉的睡颜，心疼得厉害。他想抬手摸摸她的头发，却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她抓着自己，掌心传来她微凉的温度。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林知夏瞬间惊醒，像只受惊的猫猛地抬头，手里的苹果刀已经握紧。
脚步声在病房门口停住了。
林知夏屏住呼吸，透过猫眼往外看。走廊的夜灯很暗，只能看到个模糊的人影，穿着和苏瑶同款的粉色护士服，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
她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挡在顾沉舟病床前，刀刃对着门口。
门外的人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开了，脚步声渐渐远去。
林知夏这才松了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她知道，苏瑶不会善罢甘休，这次没得手，肯定还会再来。
她转头看向病床上的顾沉舟，他还在睡着，只是眉头皱得更紧了。林知夏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说：“沉舟，别怕，我会保护你的。就像你每次保护我那样。”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错辩的坚定。窗外的月光透过薄纱窗帘照进来，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投下淡淡的银辉，像一层温柔的铠甲。
林知夏知道，这场仗才刚刚开始。苏瑶的背后是谁？她为什么要对顾沉舟下此毒手？和老房子的秘密、和他们的身世之谜有没有关系？
无数个疑问在她脑海里盘旋，但她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守好身边这个人，等他好起来，一起揭开所有的谜底。
输液管里的白霜早已融化，但那诡异的寒意，却像钻进了骨头缝里，提醒着她这场暗战的凶险。林知夏握紧了手里的苹果刀，也握紧了顾沉舟的手，在寂静的病房里，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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