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报纸头条赫然刊登着重大消息:连环儿童失踪案告破,凶手竟是个二十来岁的地痞流氓。
医院出具证明显示此人患有严重精神病,警方只能暂时收押。
无双愤然撕碎报纸。
没想到佟四喜这般手眼通天,从哪儿找来这么个替死鬼?官场黑暗果真自古如此!陆局长明明清楚案件始末,却为保 与佟四喜沆瀣一气。
但转念一想,那老妖婆背后有高人撑腰,连马福祥和蓝彩蝶联手都奈何不得,自己又能怎样?只要她不再兴风作浪,他也懒得蹚这趟浑水了。
年关将至,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董家大院门庭若市,宾客络绎不绝,有时连胡同口都被来客的车辆堵得水泄不通。
数月前董爷刚离世时,董家门前冷落鞍马稀,除了几位念旧的老邻居,昔日那些江湖朋友都避之不及。
如今在无双的打理下,董家重现辉煌,又成了吉林道上各路豪杰的聚会之所,年前来给老太太拜早年的都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
世态炎凉,莫过于此。
哥,你怎么不去前厅招呼客人呀?他们送了我好多新奇玩意儿呢。”小金花捧着礼物蹦蹦跳跳地跑来。
丫头,这些人最会看人下菜碟。
你越给他们好脸色,他们越得寸进尺。
应酬的事交给二爷和麻子叔应付便是。”
正说着,老陈洪亮的通报声从院里传来:承德贵客到——
承德来的?无双眼睛一亮,那可是太姥爷的老根据地,这个面子必须给。”他牵起小金花的手往会客厅走去。
来人是个虎背熊腰的汉子,满脸络腮胡,肌肉虬结,约莫四十出头,一看就是祖传的练家子,动起手来定是个狠角色。
这位大哥在哪座山头修行?家中可还供奉着三炷清香?无双抱拳行礼。
从家第十四代从赤虎,给小爷请安!那汉子说着就要行大礼,被无双一把扶住。
原来是从家英雄之后!快请起。
姥爷常说起,当年从家先祖在承德跟着太姥爷打鬼子,一人就灭了百来个东洋兵。
如今不兴这些老礼数了。
老陈,上茶!无双将人让到上座。
从家虽然后辈没再出过大人物,但在战乱年代可是承德地界上响当当的字号。
当年吴功耀初到承德,正是从家先祖帮他收服了各山头的胡子,这才站稳脚跟。
据说从家祖上是北京城来的,说话还带着京腔。
我是个粗人,不会拐弯抹角。”从赤虎搓着手,前些日子老夫人去我那儿走动,我琢磨许久,这事还是得当面跟您商量。”
但说无妨。”
这个......从赤虎欲言又止地看了看旁边的老陈和小金花。
无双会意,挥手让老陈去忙别的,转头道:金花就像我亲妹妹,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那......小爷别见笑。”
从赤虎有个闺女叫从喜凤,今年十八,从小懂事听话,读书成绩也好,眼瞅着就要高考了。
从家砸锅卖铁供她读书,就盼着她能走出大山,别再走祖上刀口舔血的老路。
喜凤生得水灵,不像父亲这般五大三粗,是方圆百里出了名的俊姑娘。
按承德老规矩,姑娘十八就该说亲了,可不管来提亲的是达官显贵还是道上兄弟,从赤虎一概回绝——闺女的未来在更广阔的天地。
近日,赤虎察觉女儿行为反常,放学归家总是很晚,脸上还泛着红晕。
在他再三追问下,女儿终于坦白自己与二龙山的刘家二公子相恋,两人已私定终身。
二龙山?那不是靠近功耀祠的地方吗?那里现在还有人居住?无双疑惑道。
小爷说得对,二龙山在民国时期盘踞着一伙 ,抗战时都死绝了,哪还有什么刘家宅院啊?
你去实地看过了吗?现在不少城里人在山里建别墅,逢年过节全家都会去度假。”无双说道。
小爷,若真这么简单,我也不会来麻烦您了。
二龙山如今只剩下一片乱坟岗,都是咱们盗门的老兄弟啊!我告诉喜凤实情,可她死活不信,还说非刘家二公子不嫁。”赤虎说着,从包里取出一枚翡翠如意。
您看,前几天早上在院子里发现的,上面还附了张纸条,说是给从家的聘礼。
若是正经人家,这么大的事怎会不露面?
无双接过翡翠如意仔细端详,玉质温润,是上好的老坑种,却隐隐散发着一股腐臭味。
这是陪葬品,从古墓里挖出来的。”无双断定道。
小爷明鉴,问题就在这儿。
不知我女儿招惹了什么邪祟,听说您要来祭拜耀公,就想请您帮忙看看。
我就这么一个闺女,不能让她被脏东西毁了前程啊!赤虎说着就要跪下。
这事确实蹊跷, 竟有山精野魅迷惑姑娘?快起来吧,既是自己人,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你先回家守着,我大年初一就去承德。”
送走赤虎后,无 始准备祭祖事宜。
大户人家的祭祀礼仪繁琐,光是祭词就背了一整夜。
他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在母亲念叨时直打瞌睡,连年都没过好。
除夕过后,无双顶着黑眼圈,一脸疲惫。
原来前一晚小金花监督他把祭词背得滚瓜烂熟。
大年初一清晨,还在睡梦中的无双就被扶上车。
车队疾驰在空旷的公路上,等他再次睁眼,已进入承德地界。
到哪儿了?无双迷迷糊糊地问。
爷,咱们到承德了。”刘麻子回答。
怎么不见路灯和楼房?我饿了,找个饭店吃饭吧。”
别急,咱们不去市区,先去二龙山下的村子,老兄弟们都在等您呢。”
麻子叔,你别吓我,二龙山上不是乱葬岗吗?
是,咱们必须先去祭拜他们,老太太交代过,没有他们就没有董家今日的荣光!这份恩情绝不能忘!
既然这样,无双也不好再任性。
身居高位之人,许多事情便由不得自己。
当年抗战时期,牺牲的弟兄不计其数,有些人连名字都没留下,他们理应得到魁首的敬重。
来到承德若不去祭拜,实在说不过去。
进山后,崎岖的土路颠得无双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
一个小时后,终于抵达二龙山下。
二龙山作为承德东大门,如今虽改了名字,但民国时这里曾盘踞着从家和刘家两伙人马,都是前朝御林军统领的后裔,因此得名。
山下灯火通明,许多老一辈早已等候多时,翘首期盼一睹少主风采。
车队缓缓停下,山路两侧站满了举着火把的老者,他们齐刷刷跪倒在地。
恭迎魁首!
无双下车环视,不禁暗自惊叹:承德不愧是盗门重地!这些老者最年长的比马福祥还要年迈,最年轻的也有六十多岁,个个精神矍铄、腰板挺直,足有百余人。
各位叔伯请起!无双忽然有种当上土皇帝的错觉,心想:难怪姥爷当年不愿接任魁首之位,这感觉确实不错。
侍从为他披上貂皮大氅,他手持祭文,在众人簇拥下缓步走向二龙山深处。
山上阴风呼啸,不时传来狐仙精怪的诡异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漫山遍野的坟茔一眼望不到头,都是那场惨烈战役留下的印记。
在那场鲜为人知的战斗中,盗门折损八千余弟兄,全歼日军一个联队,从此令日寇闻风丧胆。
无双来到乱葬岗前,俯身拔去一座孤坟上的枯草,将一叠纸钱高高抛向空中。
冥币随风飘舞,在坟地上空盘旋不去,仿佛亡魂们在向这位新少主致意。
祭拜!马福祥肃立后方,高声喝道。
随着这声号令,百余盗匪齐刷刷单膝跪地,目光齐聚魁首手中的祭文。
这份满文祭文,字字句句都在颂扬 功绩。
火光亮起,祭文化作青烟升腾,引燃了漫天飞舞的冥币。
就在此时,无双抬头看见山顶一座大坟突然冒出一缕白烟,转瞬即逝。
这异象让他心头一沉,绝非吉兆。
常言道祖坟冒青烟是庇佑后人,可这些并非他的先祖,而是惨死在日寇枪下的英灵。
这些无主孤魂在此盘桓数十载,怕是要生变故了!
大祭当前,无双不便多言,只得按下疑虑继续仪式。
八千亡魂长眠于此,半世纪孤苦无依,岂能没有怨气?宽恕他们的不安,铭记他们的忠烈吧。
无双在心中默默宽慰自己。
婚礼结束后,无双心事重重却未向旁人提及,遣散了众盗匪,便随马福祥等人返回屯子。
这屯中最显赫的人家当属从赤虎一家,从家向来横行霸道,即便解放后仍是当地赫赫有名的大户,黑白两道都要给几分薄面。
因曾是吴功耀麾下的得力干将,积攒下丰厚家底,足够子孙几代享用不尽。
从家宅邸气派非凡,规模几乎能与董家祖宅媲美,内有三进三出的院落。
正值新春佳节,门前高悬大红灯笼,未等无双踏入院门,从家便燃起两串鞭炮,噼啪声响彻山谷。
恭迎魁主!从家老小齐刷刷站在门前恭候无双。
这是做什么?搞得像皇帝出巡似的?不必如此,都散了吧,该忙什么忙什么去,这般阵仗反倒让我不自在。
老从,让大家回去吧。”无双客气地说道。
小爷此言差矣!您贵为盗门魁首,魁龙转世,既是真龙天子,自然就是我们的皇帝!就算跪拜也是理所应当!来来来,闺女,快见过小爷。”从赤虎唤来羞怯的女儿。
姑娘生得水灵,却沉默寡言,只对无双微微颔首,随即躲到父亲身后。
也难怪,在孩子眼中,盗门魁首是何等人物?那可是东北最负盛名的绿林首领, 不眨眼的魔头!
无双仔细打量,难怪从赤虎说女儿早恋,这姑娘确实标致。
虽不及蓝彩蝶那般妩媚动人,却透着山野姑娘的纯净气质,着实惹人怜爱。
你是喜凤妹子?无双问道。
回魁主,我是喜凤。”少女低垂着头不敢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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