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府之事如同一块沉重的巨石投入心湖，让原本就紧张的修炼氛围更添了几分凝重。玄苍归来后的沉默比往日更甚，周身萦绕的低气压几乎让禁地的空气都冻结了。他不再多言，只是每日例行检查我的修炼进度，指点愈发简洁严苛，偶尔望向禁地入口的目光，带着一种蛰伏猛兽般的警惕。
我知道，他在等。等画皮妖下一步的动作，等影族露出更多破绽。这种暴风雨前的宁静，最是熬人。
我的修炼不敢有丝毫懈怠。御使那块碎石终于有了进展，虽仍显笨拙，但已能勉强操控其离地尺余，歪歪扭扭地飞行数息。“凝神指”的练习更是艰苦卓绝，指尖凝聚的灵觉时强时弱，极不稳定，有次用力过猛，甚至反噬自身，震得半边手臂发麻，被玄苍冷斥“根基不稳，贪功冒进”。
日子就在这种高压下缓慢爬行。直到月圆之夜再次降临。
这一夜的月华格外清冷充沛，竟比上次更盛，丝丝缕缕如银瀑垂落，将禁地映照得恍如白昼。我完成晚课，正欲像往常一样靠坐青石休息，却见石台上的玄苍缓缓睁开眼，眸中星云流转的速度似乎比平日快了几分，周身气息也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今夜月华极阴，于吾恢复有助，亦易引动旧伤。”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往常低沉些许，“本座需深度入定，引月华淬体，期间不容惊扰。”
我心中一凛，深度入定？这意味着他对外界的感知会降到最低，几乎是毫无防备的状态。在这危机四伏的关头？
“会有危险吗？”我忍不住问。
“寻常宵小，破不开此地禁制。”他语气平淡，却抬手加固了禁地周围的阵法光幕，幽蓝符文流转，气息森严，“然，若有变，需你护法。”
我？护法？我愣住了，看着自己这双连块石头都御不好的手，心里直打鼓。我这点微末道行，能护什么法？
“星陨戒灵觉已初成，可感应气息异动。”玄苍似看出我的不安，补充道，“若有邪祟靠近，戒必示警。届时，你只需以灵觉催动此符。”
他屈指一弹，一道薄如蝉翼、闪烁着微弱银光的符箓轻飘飘落在我掌心。符纸触手冰凉，上面用朱砂勾勒着复杂的纹路，隐隐有雷光流转。
“此乃‘小乙木雷符’，激发可释乙木正气，专克阴邪。虽威力有限，但足以惊退寻常妖物，或拖延片刻。”他解释道，“切记，非生死关头，不可轻用，你法力不足以支撑第二次。”
我握紧符箓，手心微微出汗。这责任太重大了。
“我……尽力。”我声音干涩。
玄苍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目光不再是以往的债主审视或严师挑剔，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有关托，或许还有一丝……信任？
“静心，守一。”他最后吐出四字，便不再多言，于石台上盘膝坐定，双手结印。刹那间，磅礴的月华如同受到牵引，疯狂向他汇聚，在他周身形成一道凝实的银白光茧。光茧之中，他的身影变得模糊，气息也彻底内敛，仿佛与月光融为一体。
禁地内，只剩下我，和光茧中那个沉寂的身影。
时间一点点流逝。起初，一切如常。只有月华流动的微光和阵法运转的低鸣。我紧张地守在光茧数步之外，捏着雷符，灵觉全力扩散，感知着周围每一丝气息变化。星陨戒安静地戴在指间，没有任何异动。
然而，随着子时临近，月华愈盛，我敏锐地察觉到，禁地内的阴气似乎也在悄然增长。并非来自外界，更像是此地沉积了千百年的阴寒之气，被这极阴月华引动，丝丝缕缕地渗出地面，弥漫在空气中。
更让我不安的是，那一直安静的《深渊法典》残页，此刻竟也泛起了微不可察的乌光，仿佛在与月华遥相呼应！
不对劲！
我心脏骤然缩紧，灵觉死死锁定法典残页和四周阴气的流动。就在子时正刻到来的刹那，异变陡生！
法典残页上的乌光猛地一盛，一道极其淡薄、却充满扭曲恶意的阴影自页面窜出，如同鬼魅般扑向玄苍所在的光茧！与此同时，地面渗出的阴气也仿佛受到召唤，化作数条漆黑的触手，缠向光茧！
它们的目标是入定中的玄苍！是想趁他毫无防备时进行侵蚀干扰！
“嗡——！”
几乎在阴影出现的同一时刻，我指间的星陨戒发出了尖锐的嗡鸣，灵觉传来针扎般的刺痛感！
来不及思考！我几乎是本能地踏前一步，将体内微薄的法力疯狂注入手中的小乙木雷符！
“敕！”
我声嘶力竭地喊出玄苍教我的口诀！
“噼啪——！”
符箓瞬间燃烧，一道青中带银的雷光迸发而出，虽细小如蛇，却带着沛然正气，精准地劈在那道阴影和几条阴气触手之上！
“嗤啦！”
阴影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如同被烈阳灼烧，瞬间消散大半！阴气触手也如遇克星，剧烈扭动后崩散开来！
一击奏效！但我却感觉身体一软，法力瞬间被抽空大半，眼前阵阵发黑。这雷符消耗太大了！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那法典残页依旧乌光闪烁，更多的阴影在汇聚！地面的阴气也再次凝聚！
不能让它打扰玄苍！
我咬牙强撑，再次将所剩无几的法力灌向雷符，却只激起几点微弱的电火花，根本无法成形！
眼看第二波阴影触手就要成型，我心急如焚！怎么办？御物？对！御物！
我目光扫过地上那块练习用的碎石，灵觉拼命催动星陨戒！
“起！”
碎石颤巍巍地浮起，我集中全部意念，操控着它，不是砸，而是挡！笨拙地挪到光茧前方，试图阻挡阴影的路线！
阴影触手撞在碎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碎石剧烈晃动，几乎失控！我喉头一甜，灵觉反噬的痛楚传来，但我死死撑住，不让碎石落下！
就在我快要支撑不住时，光茧中的玄苍，似乎感应到了外界的波动，周身月华骤然一盛！一股柔和却浩瀚的力量扩散开来，如同水波荡漾，瞬间抚平了躁动的阴气，那法典残页的乌光也黯淡下去，恢复了平静。
阴影触手彻底消散。
危机解除。
我脱力地瘫坐在地，大口喘着气，额头冷汗涔涔，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那块碎石“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光茧缓缓消散，玄苍睁开眼，眸光清冷如昔，落在我身上。他看了一眼地上残留的雷符灰烬和那块石头，又看向我狼狈的模样，沉默片刻。
“做得不错。”他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我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想说什么，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起身，走到我面前，俯身将一股精纯的魂力度入我体内，滋养着我干涸的经脉和震荡的识海。
“下次，量力而行。”他淡淡道，指尖拂过我被汗水浸湿的鬓角，“命，比债重要。”
我怔怔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月光下，他冷硬的轮廓似乎柔和了那么一瞬。
那一刻，心湖微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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