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苍布下的结界，如同一个无形的暖炉，将冰原刺骨的寒意隔绝在外。我蜷缩在结界内，裹紧薄毯，终于得以在跋涉的疲惫和伤势的余痛中沉沉睡去。这一夜，无梦，只有一种浸入骨髓的安宁。
醒来时，天光已大亮。风雪不知何时停了，冰原上空是那种近乎透明的、带着死寂感的蓝。阳光洒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目的白光，晃得人睁不开眼。我揉了揉眼睛，发现玄苍早已起身，正站在不远处，负手望着远方，玄色衣袍在纯净的雪白背景下，显得格外孤峭。
他似乎恢复了不少，周身气息沉凝，虽不及全盛时期，但那股迫人的威压已重新凝聚。听到我起身的动静，他转过身，目光落在我脸上，依旧是那副看不出情绪的平静模样。
“醒了？”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刚醒时的沙哑。
“嗯。”我点点头，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感觉体力恢复了大半，灵觉也充盈了许多。“你……感觉怎么样？”
“无碍。”他言简意赅，递过来一块用冰包裹着的、处理干净的冰髓鱼，“吃完上路。”
我接过冰凉的鱼肉，小口啃着。鱼肉依旧带着腥甜和冰碴感，但腹中传来的暖意让人安心。我偷偷打量他，他脸色虽仍有些苍白，但眉宇间的虚弱已褪去大半，只是眼底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凝重？是因为前路吗？
吃完简单的早餐，我们再次踏上征程。雪后的冰原格外宁静，空气清冷干净，只有脚下积雪被踩实的“嘎吱”声，和偶尔远处冰层断裂的“咔嚓”声，打破这片死寂。玄苍走在前面，步伐稳健，速度比昨日快了不少。我跟在他身后，努力跟上他的节奏。
走了约莫两个时辰，前方的景象豁然开朗。一片巨大的、平滑如镜的冰湖出现在眼前，湖面辽阔无边，与远方的天际线融为一体，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冻结在了这片冰蓝之中。阳光照射在冰面上，折射出七彩迷离的光晕，美得惊心动魄，却也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诡异寂静。
玄苍在湖边停下脚步，眉头微蹙，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湖面。
“怎么了？”我走到他身边，看着这片平静得过分的冰湖，心里莫名有些发毛。
“湖下有东西。”玄苍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警惕，“气息……很杂，很乱。”
我的心立刻提了起来。连他都如此警惕，湖下的东西绝不简单。“是……妖兽吗？”
“不像。”玄苍缓缓摇头，眸中星云流转，似乎在极力感知，“更像是……某种残存的怨念，或是被污染的灵体聚集之地。”
怨念？灵体？我头皮一阵发麻。这鬼地方，怎么净是这些邪门的东西？
“能绕过去吗？”我看着这望不到边际的冰湖，心里直打鼓。
玄苍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此湖是通往北海之极的必经之路。绕行……耗时太久，变数更多。”
那就是必须穿过去了。我看着脚下看似厚实坚硬的冰层，仿佛能感觉到湖底深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阴寒气息，腿肚子有些发软。
“跟紧我，收敛气息，勿要直视湖面过久。”玄苍叮嘱道，语气不容置疑。他率先踏上了冰湖，脚步轻灵，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恐惧，学着他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将灵觉内敛，踏上了冰面。冰面比想象中要滑，我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心神维持平衡。脚下的冰层呈现出一种深沉的幽蓝色，仿佛下面是无底的深渊。偶尔，能听到冰层深处传来细微的、如同叹息般的“汩汩”声，让人脊背发凉。
我们一前一后，在辽阔的冰湖上缓慢前行。四周寂静得可怕，连风声都消失了，只有我们轻微的脚步声和心跳声在空旷的冰面上回荡。阳光明明就在头顶，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反而有种被无数双眼睛窥视的毛骨悚然感。
我谨记玄苍的叮嘱，不敢长时间低头看湖面，目光尽量平视远方。但眼角的余光，却总是不自觉地瞥见冰层下那些模糊扭曲的阴影。它们像是被冻结的水草，又像是挣扎的人形，静静地悬浮在幽蓝的冰层深处，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异。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相安无事。我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或许，只是自己吓自己？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我脚下的一块冰面毫无征兆地塌陷下去！我惊呼一声，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向下坠落！
“小心！”
玄苍反应极快，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猛地将我向上提起！同时，他另一只手并指如剑，一道幽蓝剑罡斩向塌陷的冰窟！
“噗嗤！”
剑罡没入冰窟，仿佛斩中了什么无形之物，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冰窟中猛地涌出一股浓稠如墨的黑气，带着刺骨的阴寒和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直扑我们面门！
“闭气！”玄苍低喝，袖袍一挥，一道凝实的幽蓝光幕挡在我们身前！
黑气撞在光幕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光幕剧烈波动！同时，整个冰湖仿佛被惊醒了一般，四面八方都传来了冰层碎裂的“咔嚓”声！一道道同样的漆黑阴影从冰下钻出，发出无声的尖啸，如同潮水般向我们涌来！
“是‘冰魄怨灵’！被惊动了！”玄苍眼神一厉，周身气息轰然爆发，幽蓝光芒大盛，将扑来的怨灵暂时逼退！但他脸色也瞬间白了一分，显然动用力量牵动了伤势。
我惊魂未定，死死抓着他的胳膊，看着周围越来越多、张牙舞爪的漆黑阴影，吓得魂飞魄散。这些怨灵没有实体，却散发着强烈的负面情绪——绝望、痛苦、怨恨，如同无形的利刺，疯狂冲击着我的识海！星陨戒自主亮起星辉护体，才勉强抵挡住那可怕的精神侵蚀！
“走！”玄苍不再恋战，拉着我，施展身法，向着湖对岸疾驰而去！他速度极快，脚下冰面被踩出细密的裂纹，但更多的怨灵从裂纹中钻出，穷追不舍！
整个冰湖仿佛活了过来，变成了怨灵的海洋！漆黑的阴影铺天盖地，发出各种凄厉扭曲的嘶嚎，疯狂地扑向我们！玄苍一边带着我飞奔，一边不断挥出剑罡，将挡路的怨灵斩灭。但怨灵数量太多，斩灭一批，又涌上来更多，如同附骨之蛆！
更可怕的是，我发现这些怨灵似乎对星辉格外敏感！我指间的星陨戒就像黑暗中的灯塔，吸引了绝大部分怨灵的注意力！它们放弃攻击玄苍，转而更加疯狂地扑向我！
“收起星辉！”玄苍察觉到异常，急声喝道！
我连忙收敛星辉，但已经晚了！几只格外凝实的怨灵突破了玄苍的防御，化作利爪，直刺我的后心！
“滚开！”玄苍怒吼一声，猛地将我护在身后，反手一掌拍出！掌风如雷，将那几只怨灵震散，但他自己也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夫君！”我心胆俱裂！
“别管我！跑！”玄苍眼神冰冷，一把将我向前推开，自己则转身，独自面对潮水般涌来的怨灵！他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周身幽蓝光芒如同火焰般燃烧起来！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恐怖的气息弥漫开来！
“九幽……镇魂！”
他低喝一声，一道巨大的、刻满古老符文的幽蓝光轮自他掌心浮现，缓缓旋转着，散发出镇压一切的煌煌神威！光轮所过之处，怨灵如同冰雪消融，发出凄厉的惨嚎，纷纷退避！
趁此机会，玄苍一把抓住我的手腕，速度暴涨，化作一道流光，冲出了怨灵的包围圈，踏上了湖对岸坚实的雪地！
身后，怨灵的尖啸声渐渐远去，冰湖重新恢复了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我们落在雪地上，玄苍松开我的手，踉跄几步，以手撑地，剧烈地咳嗽起来，暗红色的血液不断从指缝中溢出。他脸色惨白如纸，气息萎靡到了极点，显然刚才强行施展秘法，让他伤上加伤。
“夫君！”我冲过去扶住他，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你怎么样？”
他摆了摆手，想说什么，却又是一阵猛咳。我连忙取出丹药喂他服下，又不顾灵觉消耗，引动星辉为他疗伤。
许久，他才缓过气来，靠在雪坡上，闭目调息，气息微弱得让人心慌。
我守在他身边，看着他苍白的脸和衣襟上的血迹，心中充满了后怕和自责。如果不是我大意踩塌冰面，如果不是我的星辉吸引了怨灵……他本不必伤得这么重……
“不怪你。”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闭着眼，声音沙哑地开口，“冰魄怨灵……本就嗜好纯净灵体气息……你的星辉，对它们而言……是大补。”
我愣住了。原来……是这样。
“此地……不宜久留。”他喘息着说，“怨灵虽退，恐有更麻烦的东西……被惊动。”
我心中一凛，连忙点头。扶着他站起身，我们不敢再做停留，拖着疲惫伤痛的身体，继续向着北方跋涉。
回头望去，那片巨大的冰湖依旧平静如镜，在阳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谁又能想到，那美丽的冰面之下，藏着如此恐怖的杀机？
前路，似乎越来越凶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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