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是管家费心找来的。虽说府里丫鬟们都穿得素净,但今日主子特意吩咐要“漂亮的”,他便特意从教坊请了几个姑娘,又找了一批婆子,这才选出了这么一两个女子。
萧伯梁脚步未有停歇,只淡淡点了点头,很快便从其身旁掠身而过。
女子脸上的笑意僵住,瞧着高挺的背影,一时不知该不该跟上去。只那胖管事许诺过,若能讨得贵人欢心,必有重赏,说不定还能长留府中,这总比待在教坊要好上许多。
“啊——!”
萧伯梁原本已经走至门前,听到身后的叫喊声,他拧着眉转过身,却见一女子跌在雪里。
方才被她拽住的梅枝还在轻晃,雪簌簌落下来,伴着落梅纷纷扬扬洒了满身。
他居高临下地睨着这一幕。
一双清冷的眼目冷冷的扫过来,女子忽然面色绯红,浑身不自在起来。
“大人,奴家脚崴了。”
美人可怜兮兮地唤道,声音极尽娇软,一双美目含羞带怯,仰着头像是在看梅花,也像是在看前方的男人。
萧伯梁站在原地未动。
府里丫鬟不少,总有那么几个不安分的。早些年总有些揣着痴心,见大公子长身玉立又待人和善,便想着借几分柔情攀个高枝的。有人故意在廊下“偶遇”,有人往茶里掺东西,更有甚者,大半夜往书房送暖汤,红着脸说些暧昧话。
一日有个丫鬟借送账本的由头往萧伯梁怀里靠,他眼皮都没抬,只淡淡吩咐管家:“拖下去,发去庄子上种十年地。”
十年,黄花菜都凉了,姑娘们可不傻。自那以后,院里的丫鬟们再不敢有半分逾矩。
萧伯梁一双眼在女子身上快速扫了一圈。漱园的丫鬟们都穿着灰扑扑的衣裳,地上那个却穿得花里胡哨,瞧着便知是动了歪心思。
他沉下脸来:“谁给你的胆子,跑到本官院里造次?”
“是...是位胖老爷让奴家来的...”
胖老爷…
哦,这是管家给他找的“漂亮女人”。
他的管家…是有些圆润,倒也称不上胖。且不说这女子是否漂亮,光看身段,便不比那管家顺眼多少。
“大人~”
女子扭了扭水蛇腰,一双美目雾蒙蒙的,又轻颤颤唤了一声。
萧伯梁扫了眼那模糊轮廓,生得并不美。
倒是个蠢笨的。
扯坏了他的花。
“既他叫你来,便回他那里去。”
说罢,他便移开目光,迈开长腿往屋里走。
这男人实在不是个怜香惜玉的,女子听着他的话,心中顿时酸涩难忍,眼泪簌簌地往下落。
她并非为了男人哭,而是为了自己。她没被瞧中,照那胖管事的话,便只能发落岭南,随便找户人家卖了,且还不如回教坊呢。
屋里暖融融的。
萧伯梁随手解下大氅往檀木架上一抛,在紫檀榻上坐下时,目光却有些游离。
这西院又冷又小,实在配不上他。
他摩挲着茶盏。
主院倒是敞亮、也暖和,他坐在哪里都舒坦。
“大人~”
娇滴滴的声音响起,“可要奴婢给您添茶?”
萧伯梁抬起眼来,却见一女子从里间绕了出来,身上只一件淡紫色的贴身素纱衣,领口开得极低,雪脯若隐若现,膀子上还挂着轻薄的半透明披帛。裙摆拖在地上,肩侧的薄纱垂了下去,露出匀称白嫩的藕臂来。
女子轻颤着扭过来,未开口先柔柔笑起来,“外头冷,大人若不嫌弃,让奴家为您暖暖身子可好?”
他皱眉,竟还有一个。只扫了一眼,眼神很快便收回。
先不论美不美,这些女子心机太重,远不及主院那位坦荡,勾他只为杀他。
杀他?呵。
那位何止要杀他,分明是要剥他的皮、吃他的肉,
明明当晚还在温柔小意、躺在他怀里承欢,转眼就能冷着脸说“忘了你”。
呵,忘了他,
好一个没心肝的,
一次两次,次次都要弃了他。
远不及他,
不及他萧伯梁,
不及他。
男人眉眼蓦地沉了下来:“出去。”
“大人~”
女子声音里带着哭腔,一双眸子湿漉漉地瞧着他。
“大人若觉得奴蠢笨…”她凑近了几分,手指勾住男人的衣摆轻轻摇晃,“尽管,狠狠教训便是~只求大人能赏个疼人的机会,奴这身子…您想怎么…把玩…都使得…”
说罢,身子故意往前倾,胸前的两团柔软几乎要碰到他的衣袍。
把玩?
他有一个来着,
季昭寰,是他的玩物来着。
那女人欺他、辱他、骗他、伤他、撩拨他,逃离他,
甚至,杀他,
还把他吃干抹净。
还要他死无全尸。
萧伯梁眯起眼来,危险的、压在眼睫上的笑意,一点一点、丝丝缕缕地浮上来。
“好啊。”
心中倏地燃起一股子邪火,他皮笑肉不笑地猫下脸来,一只手抚上女子的脸颊。
女子胸前的柔软紧紧贴上来,脸上的红晕一层又一层,眼波荡漾,柔媚的声音几乎要勾魂夺魄:
“大人~”
男人冰冷的、薄削的唇贴到女子颤栗的耳畔,哑声道:“你想本官怎么把玩?”
女子身体颤栗起来,呜咽着说:“大人,奴家这颗心,您想怎么揉碎、怎么玩儿,奴家都使得……”
“大人~”
“怎么都使得?”
他毫不掩饰地勾起一抹肆意的笑:若本官想剥皮削肉,喂狗呢?
女子一下愣了。她曾听说有些豪门大户的男人喜欢折磨人,却没想过那些传言会落在自己身上。却也不知他说的是真话还是闹着玩的,但面上一时也褪去了所有的娇媚,只怔怔地看着眼前剑眉星目的男人。他长得这般好看,为何说出这样的话来。
女子眼中渐渐露出惊恐,嘴唇雪白:“大人——奴、奴…”
男人阴沉着脸:“莫要哭早了,叫本官厌。”
女子吓得浑身发抖,眼泪簌簌往下落:“奴家…知错了……”她抽噎着说,“大人…求您,饶了奴婢…”
男人冷眼看着她,
“滚。”
一个字,冷得像冰锥。
“萧伯梁——”
雕花木门忽然大开,重重撞在墙上。
熟悉的声音响起,萧伯梁瞳孔一缩,几乎是本能地扯过榻边毯子罩住了地上的女子,动作快得连他自己都诧异。
季昭寰几乎是一脚踹开房门。地上竟坐着个女子,衣衫不整、柔弱可人,而另一个人呢,是萧伯梁。
萧伯梁。
那个本该躺在棺材里,本该死在江流中的,本该死得透透的,永远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的人。
他竟还活着。
他竟敢喘着气坐在这里。
他骗了她。他竟…还敢活着?
…他不仅活得好好的,
甚至还活得很…潇洒。
眼角忽然酸涩,涌出不知是水啊还是什么旁的东西。
季昭寰垂眸,目光落在萧伯梁捏着毯子的手上,她笑起来:“将军活着呢?将军好兴致啊!”
萧伯梁看着门口进来的女子,她穿着大氅,狐裘敞着,露出里头半遮半掩的素衣,柔柔弱弱的身体好似风一吹便要散了。
那张素日明艳的俏脸无甚血色,唇瓣被咬得泛白,泛红的眼眶里蓄着泪。
她一张俏脸苍白,红着眼在瞪着…谁?
他有一瞬间竟怔住了,那红通通的眼睛不知道是瞪的谁……
捏着毯子的手心沁出不少冷汗,他开口,“醒了?”
只一瞬,他便看到她的眼睛在看他。
那眼神,难以置信的、痛恨的、漠然的、恍悟的,却也是坚定的,要喷出火来。
可那眼神竟又像是在看负心汉。
他竟不知,自己何时成了负心汉。
萧伯梁皱眉。
怎么?
她说要忘了他时可不是这副模样。
她杀他时可没看他一眼。
“谁准你进来的?”他往榻上一靠,“滚回你的院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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