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走了。
狼崖子……探子……
她也要有所行动了。
书房昏暗,只有参天书架间,有零星的火光在跳跃。
女子来不及系紧衣带,手持一盏小灯,在书架前快速而无声地探寻着,终于在最下面一个不起眼的,带着陈旧气息的暗格里,抽出一个卷轴一样的东西。
来到书案前,手臂一挥,将上面的书册笔墨尽数扫到一旁,摊开那幅舆图摆在书案上看。
接着快速地研墨,也没管墨汁还泛着灰,便提笔勾勒起来。
昏黄灯光下,她的脸明明灭灭,神色是前所未有的专注与冷冽。
很快,女子放下笔,将与图一切回归原处,半干的画纸则细细折好,收进了衣袖内侧的口袋里。做完这一切,她才脱力般轻轻吁出一口气。
心,仍在狂跳。
但这图,她只画了三分之一。足够了。无论是对郡主,还是为自己,都留有转圜的余地。
将小灯搁在书案上,女人轻轻一吹熄了灯,一切又回归原来的黑暗与寂静。
东边的老槐树离得不远,出了院门,沿着抄手游廊再拐两个弯便到了。
一出卧房,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袖中那枚哨子,心下稍安。
好在,方才那般情形,他并未发现此物。
“去哪里?”
寂静的夜里,寂静的廊下,女人忽地听得男人冷肃、近在咫尺的声音,惊得浑身一颤,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心脏狂跳着。她瞪大了眼僵硬转身,就见男人不知何时去而复返,正好整以暇地靠在书房的外墙上。
月光稀疏,那剪影一步步从阴影里踱出,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那双眼睛在夜色里沉得可怕,像是凝望着一个不懂事、屡次挑战他底线的所有物。
夜里的风有些凉,昭寰下意识拢了拢衣领,“我……我去临芳阁看花儿呢。”
临芳阁是府上培养名贵花草的暖房,连冬日里里头都开得娇艳。
男人不语,只是那双眼冷飕飕的,让她脚底发寒。
“萧大人不是去处理紧急军务了?怎的……回来得这样快?”
“知道节气嘛?阿昭。”
他一步一步走来,高大的身影慢慢笼罩了她。昭寰下意识后退一步,他便又逼近一步,如此反复,终于贴上了她。
他看着她纤细脆弱的脖子,在她耳边呵着热气,淡淡道:“花,都谢了。”
昭寰只觉得脖子一凉,男人冰凉的手指贴在她的动脉,撩起她的一缕长发放在鼻尖嗅。她看着他沉醉又邪肆的表情,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般,彻底冰住。
求生的本能在此刻爆发。
猛地一推,昭寰从狭小空隙里探出身来,拔腿就要往院子里跑。
“阿昭,”萧伯梁手臂更快一步,轻而易举重新从后箍住她的腰肢,另一手抚上她脖子,抬起她的下颌,在她耳后开口,“该想起来了。”
冷寒凉薄的男声,一字一字,在她耳边拉着她往下坠。
昭寰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男人单手抱起,抗在了肩上。天旋地转间,胃部被肩膀顶得生疼,所有的惊呼都被未知的恐惧压回了喉咙里。
他根本不顾她的挣扎,迈着大步,径直朝着卧房的方向而去。
他是要……?
这个念头让她如坠冰窟。
“放开我!萧伯梁!你放开!”她终于找回声音,握紧的拳头一下下捶打他的后背,双腿也在空中踢蹬。
直到被毫无怜惜地扔在了那张宽大的床榻上。
床铺柔软,她依旧被摔得一阵晕眩,下意识地就要爬起来。
阴影压下。
两行清泪无声地滑下眼角,昭寰倔强地、强迫自己迎上他的视线,尽管声音还颤抖:“你…你不能!”
没有半句回应。
夜色昏沉,房内声音起起伏伏,柔软被褥上,他们的身影纠缠翻飞,浑然天衣无缝。
夜深了。
月光冰冷地洒在床榻边。
她真的……不明白。
试探结束了。
他以最不堪的方式,得到了最不堪却也最确定的答案。
翌日,天光大亮,刺目而温暖。
昭寰下意识地眯起眼,身侧已然空了,只余一片冰凉。
昨夜种种,桩桩件件在眼前闪现,像做梦一样,连心都是颤的。
她呆坐在床上,被子被团得乱七八糟,身体的酸痛清晰地提醒她——昨夜发生的一切,并非错觉。
那……真的是萧伯梁吗?还是……她的记忆出现了偏差?
阳光真是太耀眼了,晃得她想吐。
一步错,步步错。
还是走吧,该走了。
凭着一种本能, 她简单梳洗了下,随意披了件宽大的氅衣,便掀开帘幕,出了房门。
廊下空无一人, 无人来拦她,甚至不曾有脚步声响起。
“你就在这多住些日子,陪陪她。”
脚步虚浮又沉重,身体隐秘地疼着,走过抄手游廊,她听到了那个人的声音。
下意识的,便转过身去,这宅子不止这一条路。
“我姐姐要是瘦了,我可不依。”
一道清脆娇憨的女声响起。
多么……亲切又遥远的声音啊!
脚下生了根,再也无法挪动分毫。
是幻觉吗?她迫切地汲取更多。
又是女声。
鬼使神差地, 季昭寰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向那个转角。
视线略过了让人恐惧的高大身影,看到了萧伯梁身侧的季青妩,接着往里,目光不由自主地向里侧探去——
萧承?
“阿姐!”
她看到青妩欢快地跑来,像一只快乐的蝴蝶,扑来抱她。但她已经完全感觉不到了。四周寂静下来,一切都虚无,只剩下萧承。
萧承!
完好无损、眉眼含笑、意气风发、甚至比记忆中更显尊贵的萧承。
呼吸都凝滞了。
“阿姐?”面前的人僵硬得像一块石头,青妩疑惑地抬起头,伸手去抚她的脸颊,一片冰冷。
“阿姐,你、你怎么了?”青妩焦急起来, 无措地扭身去看身后的萧伯梁。
萧承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看着季昭寰推开阿妩,一步步、朝着自己走来,他看了眼兄长,朝阿妩唤了声。
他看见阿妩慌忙跑上去扶季昭寰。
真是倒霉。
萧承往青妩身后不着痕迹地迈了一步,轻轻揪了揪她的衣角。
不知他的好大哥给他编排了什么戏码。
无奈的,他上前一步,动作自然地去握青妩的手,看向一脸茫然、已经停下脚步的季昭寰,笑说:“我们一家人,今日终于是团聚了。”
骗子。
都是骗子。
昭寰僵硬地、 缓缓地转动眼珠, 看向始终沉默的萧伯梁。他还是那样面无表情,冰冷地看着这一切。
是她愚蠢。
是她活该。
身侧是妹妹带着恐惧的无措哭喊。
因为什么,她已经看不到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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