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笄礼准时开始。
季父黑着脸看着小女儿完成了初加仪式，季青妩刚回到偏屋更换襦裙，府中的嬷嬷就来说了，“小姐哟！您快瞧瞧这脸画的……老爷在上头都快认不出您了！”
那嬷嬷说着便上手替她擦拭，季青妩看着镜中自己那两条粗黑眉毛和小眼睛，也忍不住笑了。
脸终究还是被洗净了。
及笄礼算是顺利走完了过场。尽管远座的宾客未必看得清楚，但化丑妆的举动终究是失仪。季父应酬完所有宾客，季青妩就被罚跪在厅堂了。
“太子殿下驾到！”
堂上的季父刚开口教训了几句，门外骤然响起了通传。
季青妩闻声，心猛地沉了下去。太子……竟真的来了。她只将头埋得更低，调转方向对着来人，一动不动。
太子阴沉着脸进来，瞥了眼地上跪着的女子和一脸怒气的季正笃，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略缓了缓语气道：“孤来得不巧了。季大人这是何故？今日是令千金的好日子，何必如此苛责？”
季正笃赶紧俯首：“殿下恕罪，是小女不知礼数，在府中擅自调笑，老臣正稍作训诫。”
太子闻言，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轻笑，目光斜睨向下：“起来回话。”
那无形的压力，便骤然从季正笃身上，落到了跪着的少女身上。
季青妩只觉得后背一片冷汗，她能清楚感觉到，厅里的气氛一下变了，上头那道目光完全黏在了自己脸上。
“孤的话，听不见？”
青妩颤了颤，那孩童的话……似乎是真的！
她愣着愣着，起身的瞬间也抬了脸，看见了太子那张清隽的脸上，无懈可击的淡漠神情，自然也清晰地看见了太子眼中骤然升起的波澜。
“臣女季青妩，拜见殿下。”
她一惊，再度伏拜下去，跪在厅中，以额触地。
“殿下，您今日怎么得空驾临？”季父看着太子眼中生出的浓烈兴趣，心中生出几分隐秘的欢喜，自己这个不为人知的嫡女，想必是勾动了太子的心。
他全然没注意到，太子看着自家女儿的目光，已经由惊喜变成微微眯起，又逐渐变得深邃而危险。
“你便是季青妩？”
太子全然无视了季正笃，只目光紧盯着跪地的女子，半晌，问。
“……是……”
“那……？”
太子顿了顿，从桌上随意拈了块点心送入口中：“孤与你一见如故，你便随孤入宫吧。”
“殿下，不可！”季正笃忙跪了下来，他虽然盼着女儿高嫁，但这般无名无分地入宫，季家将颜面扫地。
地上那袭华美的褕翟被吓得颤抖，脸颊瞬间惨白。
“抬头，让孤看看。”太子已悠然踱到她面前。
季青妩心脏狂跳，只能僵硬地扬起脸庞。
太子凝视片刻，忽然伸出手，捏住她的下颌。
“你……”
太子眼中升起惊艳，那女子一双杏眼清澈得动人心魄，两行清泪滑落腮边，更是带着我见犹怜的脆弱。
“真像……”
今日诸事不顺，先是落水事件，半道上又坏了车，想他终于见了庐山真面目，竟不知这一切是否有人故意为之。
太子眯起眼，用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青妩……你觉得如何？”
他突然发问，季青妩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她。
她对上太子那双幽深而冰冷的眼睛，一时语塞。
太子又重复了一遍：“孤在问你，觉得如何？”
“太子殿下……”季正笃刚开口，便见太子抬起手，轻飘飘地制止了。
季青妩整个人已经僵住，片刻，本能地想要拒绝：“我……”
“殿下，老臣觉得，还是再好好想想。”
季正笃叩首又叩首，他实在不能让自己女儿不明不白地就入了宫，“殿下，臣女自幼顽劣，怕是冲撞了您，不如……”
“无碍。”
太子打断他，目光依旧落在她脸上：“孤喜欢。”
从季宅满载而归，太子径直去了娇云小筑。
褚秀秀迟迟等不来想见的人，早已发了一通脾气，“滚！都给我滚！一群没用的东西！”
太子最不喜女子失态，她忍了又忍，才没将满室的摆设统统砸碎。
“殿下来了！”
下人有眼色地通报。
果然有脚步声传来，褚秀秀恍然抬头，看见太子进门，她眼睛一亮，又迅速黯淡了下去。
她当即做委屈状，扭着柔软的腰肢，袅袅婷婷地转身朝床榻里侧卧去，只留给太子一个幽怨的背影。
太子目光一暗，上前一步，一把将她从床榻里侧捞出来，圈入怀中，声音低沉：“谁惹你了？”
“殿下终于肯来看秀秀了？”秀秀仿佛咬着唇不让泪水滚落，柔弱地背转身子，执意不看他。
“哭什么？”太子抚摸着她的发丝，语带宠溺，“这么些日子不见，你一个人躲在这，可曾思念孤？真是个没良心的小东西。”
秀秀哪里是真的委屈。她每每都掐着与太子见面的时长与频率，每次相见，必会上演一番“情难自禁”的贴心密语。一番下来，太子便总是信以为真，认定她既有贵女风范，又不失小女儿的娇态。
“是，是，臣女就是没心没肺……”她渐渐压抑不住地抽泣，边哭边往外挣，“都怪臣女，每每思念殿下……思念得紧……殿下却只会欺负人。”
“欺负？”太子笑了，将她的小脸转过来，捏了捏，“孤欺负你？”
褚秀秀红着脸，声音里含着哭腔：“嗯……”
“什么时候？”
“每次、每次人家想殿下的时候……”她说着，声音越发低下去，拧着身子羞得简直要钻到被子里去，光洁的脖颈随着动作展露在男人眼前。
“倒成了孤的不是了。”太子朗声一笑，心情颇佳。
温香软玉在怀，他身经百战，自是岿然不动。他的太子妃，未来的国母，那份真正的圆满，自是得留在大婚之夜。
这个抱着她的男人每每连个吻都没有，褚秀秀的委屈真漫上来了几分。她侧过脸来，露出潋滟的杏眼，咬着唇，欲语还羞，用眼尾余光却偷偷打量他的脸色。
“殿下……秀秀从不识得什么六王世子，秀秀只想长长久久地陪伴在殿下身边。”她说着，身子一缩，眼中泪已落下。
她是真的喜欢太子。谁能让她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子，谁便是她倾心爱慕之人。
太子低头，正好对上她袒露的情怀。他目光深邃，什么也没说，只是抬手摩挲着她的头发，“孤来，便是一并都解决了。”
六王世子？一个宗室子，不过手里有几个兵，也配与他争！
这样美的女人，天生就该属于他，伴随他走向权力之巅。连个女人都做不得主，他这个太子，岂非当得太混账了！
安抚好褚秀秀，太子负手站在院中，望着庭院角落开得正盛的蜀葵，眼神渐冷。
“那个……”他略一沉吟，想起了人名，“季小姐，安置在何处了？”
“回殿下，暂居静月居。”常内监躬身道。
“今晚，将她挪到澄心堂。”
澄心堂，乃是东宫太子的寝殿。
看着常内监领命而去，太子的嘴角扬起一丝毫无温度的笑意。
那个宫琅简，就不配拥有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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