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光微亮，一夜未散的清风拂过醐州大地，吹散了最后一丝残留的阴霭。
往日里弥漫在城池上空的戾气与怨毒，尽数被昨日英魂清剿后留下的清明魂力取代。
连空气都变得澄澈通透，不复往日的压抑憋闷。
汪晓步伐依旧从容不迫，没有半分刻意的张扬，自带一股无形的威严，携着白雪，再度前往灵汐府。
白雪依旧是那副轻快模样，蹦蹦跳跳地跟在身旁，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沿途的景象。
昨日还是阴雾缭绕的街巷，今日已然变得井然有序。
偶尔能看到几缕身形单薄的善魂，怯生生地在路边徘徊。
白雪仰着小脸，乌溜溜的眸子映着沿途渐浓的幽光，脆声问道：“汪晓哥哥，你看那些善魂都不怕啦！等沈姐姐他们归顺你，就能一直保护这些善魂了对不对？”
汪晓垂眸，“嗯，她们归顺后，便守好这醐州阴域，护着这些善魂，再不受欺凌。”
一路闲谈，不多时便抵达了沉尸湾渡口。
与昨日的潜入不同，这一次，汪晓选择按照正常路径前往。
两名灵汐府的鬼属早已肃立岸边，身旁泊着一艘乌篷快船。
船身由阴木打造，隐泛着冷润的微光。
船舷两侧刻着细密的魂纹，显然是特意备下的代步之舟，专用于往来灵汐府阴域。
见汪晓与白雪走近，二鬼当即快步上前，语气利落却不谄媚：“汪先生，府主已在府内等候，请二位登船，由我二人引航。”
汪晓微微颔首，牵着白雪踏上乌篷船。
船身轻晃，却无半分颠簸，两个鬼属一个撑着阴木长篙、一个执掌船舵，动作娴熟利落，缓缓驶离渡口，往沉尸湾深处行去。
起初，水面还算平缓，幽绿的水波泛着细碎的微光，两岸的枯苇随风摇曳。
可行至湖心时，周遭的阴风忽然骤起，水面瞬间失了平静。
一道巨大的黑色旋涡在湖心缓缓成型、旋转。
旋涡边缘的水流卷着细碎的魂光，透着一股隐秘却温和的波动。
这是灵汐府阴域的真正入口，往日里被厚重阴雾遮蔽，若非有灵汐府鬼属引航，寻常鬼魂误入，只会被困在漩涡中心，最终形神俱灭。
白雪好奇地扒着船舷，脸上满是新奇。
就在这时，掌舵的鬼属手腕轻转，乌篷快船加快速度，船首破开层层水波，朝着那巨大的黑色漩涡径直驶去。
船身驶入漩涡的瞬间，周遭的光影骤然扭曲，旋转的水流并未掀起惊涛骇浪，船身依旧平稳如履平地，缓缓往漩涡深处沉去。
耳畔的风声与水流声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隐约的魂力流动之声。
不多时，快船便穿过漩涡核心的屏障，眼前的景致骤然一变。
方才的幽绿湖水与黑色旋涡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开阔的阴域秘境。
脚下的快船仿佛行驶在云端的魂力流上，前方隐约可见错落的亭台楼阁。
远处的山峦隐在淡紫色的雾霭中，气息清明，与外界的阴寒杂乱截然不同，正是灵汐府的真正全貌。
撑篙的鬼属侧身对着汪晓示意：“汪先生，穿过旋涡便是灵汐府秘境，再过片刻，便可抵达府门。”
快船在澄澈的魂力流上缓缓滑行，周遭的淡紫色雾霭被船身划出的气流轻轻拨开，前方的亭台楼阁愈发清晰。
那些楼宇皆由深纹阴玉奠基，飞檐翘角处悬挂着的魂灯泛着暖润的幽光，驱散了秘境中的微凉。
廊柱上刻着的护府符文隐隐流转，透着常年沉淀的规整与威严。
不多时，快船便驶至一处宽阔的白玉码头。
码头两侧肃立着八名灵汐府鬼属，个个身着玄色劲装，气息凝实。
见快船靠岸，齐齐躬身致意，尽显灵汐府的底蕴。
汪晓牵着白雪踏上白玉码头。
白雪松开汪晓的手，好奇地跑到码头边缘，踮着脚尖打量着不远处的府门，脸上满是新奇。
那是一座两扇对开的朱红府门，高达数丈，门扉上雕刻着衔魂兽纹。
兽目处镶嵌着两枚暗紫色的魂晶，隐隐闪烁着微光。
门楣上方悬挂着一块玄木匾额，刻着“灵汐府”三个古篆大字，字体苍劲，透着一股历经岁月的厚重感。
府门两侧，舒梅与桥寂早已在此等候。
前者身姿挺拔，眼底带着坦诚的认可。
后者双手负于身后，神色沉稳。
目光扫过汪晓时，皆带着对强者的信服。
在他们身后，十几位灵汐府的骨干整齐排列，个个气息凝实，神色肃穆。
他们都是跟随沈清沅多年的得力鬼属，常年驻守灵汐府，见惯了醐州阴域的乱象与残酷。
昨日亲眼目睹了英魂们横扫千军，清缴恶魂的壮举，心中的震撼难以言表。
此刻看向汪晓到来的方向，眼底满是敬畏，却没有过分的谄媚与卑微。
“汪先生，我们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舒梅率先快步迎上，脸上露出一抹真切的笑意，“快里面请。”
桥寂也随之上前，与舒梅一同侧身，引着汪晓和白雪往庭院深处的堂屋走去，动作得体，分寸恰当。
既表达了尊重，又不显得卑躬屈膝，恰好贴合了昨日交手时的相处基调。
汪晓微微颔首，没有过多寒暄，顺势跟着走进堂屋。
堂屋宽敞明亮，陈设简洁却不失格调。
正中央摆放着一张宽大的长桌，周围摆放着十几把座椅，显然是特意为今日的会面准备的。
鬼属们端上热茶，袅袅热气升腾而起，驱散了清晨的微凉。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却丝毫冲淡不了堂内暗藏的郑重气息。
舒梅引着他们在主位一侧坐下。
白雪毫不客气，顺手拿起桌上的点心小口嚼着，一双眼睛时不时打量着堂内众鬼，模样乖巧又可爱。
沈清沅、舒梅、桥寂和十几位骨干也陆续落座，堂内一时只剩茶水沸腾的细微声响，气氛沉静却不尴尬。
片刻后，沈清沅率先开口，语气坦诚：“汪先生，实言相告，昨日你离去后，我等争论许久。初时皆觉你所言‘一日清剿’太过虚妄。醐州阴域之繁杂，我等驻守多年，远比旁人清楚。然昨日一日，府外动静未歇，那些盘踞数十载的恶魂势力，竟被一一拔除，这般实力，这般护善除恶的胸襟，我等由衷敬佩。”
舒梅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缓缓接话：“这些年来，我等亦曾数次试图整顿阴域乱象，联合同道中立之势，共抗恶魂之祸。可每每行事，或遭恶魂势力打压，或被盟友背弃，到最后，也只能守着灵汐府这一方小小天地，眼睁睁看着善魂受欺凌。”
桥寂神色凝定，语气沉稳：“灵汐府独行太久，终究势单力薄，纵是拼尽全力，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阴域乱象复燃。与其这般被动坚守，不如投身明主，跟着有能力、有正道之人，实实在在为这醐州阴域做些实事，护得善魂安宁。”
他们说话随意却坦诚，没有刻意附和，全是发自内心的想法。
沈清沅静静听着，待话音渐歇，神色无比认真：“我们商量了一夜，决定归顺于你。往后听你调遣，守好这方清明。”
十几位骨干纷纷起身，目光坚定地看向汪晓，没有多余的礼节，只一句简单的表态：“我等都听府主的，愿诚心归顺于汪先生。”
汪晓看着眼前的众鬼，神色依旧平静，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既然愿意归顺，那就要按我的规矩来。从今日起，灵汐府这个名号就不用再提了，所有鬼属都要并入拂晓鬼盟。”
这话一出，堂内瞬间安静下来，众鬼脸上都露出错愕之色。
沈清沅眉头微蹙，率先开口询问：“拂晓鬼盟？这是怎样一股势力？”
舒梅和桥寂也对视一眼，眼底满是疑惑，显然也对这个陌生的名字充满好奇。
汪晓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语气没有丝毫波澜，“拂晓鬼盟，是我麾下的势力。截止目前为止，麾下鬼属大概三十几万。其中，鬼将级强者数位，鬼师级强者数十位。分布于白沙、江南、嘉星三域。”
一句话，瞬间解开了众鬼的疑惑，也让堂内的气氛再度凝重起来。
他们原本以为只是归顺汪晓个人，却没想到对方早已拥有自己的势力。
而且，这股势力极其强大。
昨日那些清剿周边阴域的英魂，想必也是拂晓鬼盟的力量。
沈清沅眼底的错愕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了然。
她沉吟片刻，缓声道：“原来如此。既决意并入拂晓鬼盟，我等无甚奢求，唯愿能留驻醐州，料理此处一应事务。善魂安置、残恶清剿、归降势力整肃，这些俗务，我等熟稔，定能妥帖处置，不辱所托。”
汪晓打断她的话，语气依旧平淡，“我找你们，本就是看中你们熟悉醐州，有打理这些事的能力。不用谈什么辜负。守好规矩，做好本分就行。若是出了差错，无论是谁，都按鬼盟规矩处置。”
桥寂颔首沉声道：“先生放心，我等必严束麾下，绝不欺凌弱魂、私藏恶类，更不会擅离职守，误了要务。”
舒梅亦敛容补充：“善魂安置之地，我等今日便可拟出章程；残余恶魂的排查，也会即刻着手。三日之内，定当为先生奉上一方规整有序的醐州阴域。”
汪晓闻言，抬眸淡淡扫过二鬼，那目光虽平淡，却自带一股久居上位的威压，让堂内众鬼不自觉敛声屏气。
沈清沅心神一动，随即反应过来，眸中掠过一丝恍然，轻声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温然的提点：“如今我等已然决意并入拂晓鬼盟，往后便是鬼盟中人，怎还敢称‘先生’？”
舒梅与桥寂身形一僵，方才只顾着表态，竟忘了这般关键的称谓，顿时面露几分赧然，连忙起身，对着汪晓深深躬身行礼。
语气恭敬却不谄媚，异口同声道：“属下失礼，参见盟主！”
身后十几位灵汐府骨干也纷纷反应过来，齐齐起身躬身，朗声道：“参见盟主！”
一时间，堂内行礼之声整齐划一，褪去了先前的试探与疏离，多了几分归心的郑重。
汪晓微微颔首，抬手示意众鬼起身，语气依旧淡而平稳：“既入鬼盟，便是一体。往后醐州阴域交由你们打理，遇事可直接传讯于我。但切记，鬼盟规矩，不可逾越。”
沈清沅率先起身，神色愈发肃然：“属下谨记盟主教诲，必当恪守规矩，竭尽所能守好醐州，不辱鬼盟使命。”
舒梅与桥寂亦起身肃立，齐声应道：“属下谨记！”
汪晓端起茶杯再抿一口，目光扫过堂内众人，缓缓道：“今天就先谈到这，你们现在就着手处理善魂安置和残余恶魂清剿的事，三天之后，我要看到结果。”
“是，盟主！”众鬼齐声应和，声线铿锵，眼底再无半分迟疑，唯有归心与笃定。
沈清沅上前一步，躬身禀道：“盟主放心，我等即刻分派麾下，分头行事，定不辱命。”
说着，便转头对舒梅与桥寂递了个眼色。
二鬼当即颔首，领着其他鬼属离开。
厅内只剩汪晓、沈清沅，还有白雪。
沈清沅垂手肃立，静待吩咐。
汪晓放下茶杯，缓声道：“灵汐府的根基不错，往后便作为鬼盟在醐州的分部驻地，你多费心打理。”
沈清沅躬身领命：“属下明白，定当守好驻地，密切探查周边，绝不遗漏半点异状。”
汪晓看着她垂手肃立，一丝不苟的模样，微微挑眉，语气松快了些，褪去了方才议事时的平淡疏离，多了几分随意：“不用跟我这么客套，也别一直‘属下属下’的，太拘谨了。”
“我们拂晓鬼盟没那么多繁文缛节，不用搞这些虚的。往后该怎么做，你心里清楚就好。说话办事，还是像昨天那样，有什么说什么，不用这么束手束脚。”
沈清沅身形微顿，抬眸看向汪晓，见他神色真切，眼底的拘谨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释然，缓声道：“盟主这般体恤，属下……我明白的。往后行事，定不辜负盟主……你的信任，也不会再这般拘泥于礼数。”
汪晓淡淡颔首，指了指一旁还在小口啃着点心的白雪，语气带了点浅淡的笑意：“你看这丫头，在这儿都没这么多讲究。往后醐州的事，还要多靠你盯着，有难处或者有想法，直接跟我说，不用绕弯子。”
白雪似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抬起沾了点心碎屑的小脸，眨了眨眼，脆声道：“沈姐姐，汪晓哥哥说得对，不用那么客气的！昨天你跟汪晓哥哥聊天的时候，就比现在有人情味多啦！”
沈清沅看着白雪乖巧的模样，也忍不住弯了弯唇角，眼底的郑重之余多了几分暖意。
汪晓又补了句：“对了，清沅，还有灵汐府的旧部，你也多安抚着点，让他们也放宽心，鬼盟不搞区别对待，好好做事，往后都是自己人。”
“好，我知道了，稍后我便去与麾下众鬼细说，让大家不必拘谨，安心守好醐州。”沈清沅应声，语气自然了许多，已然没了先前那般刻板的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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