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谷场的石碾子还在转,吱呀声裹着麦香漫了满场。小禾蹲在谷堆旁翻晒麦粒,指尖捻起一颗饱满的麦穗,迎着光看,麦壳上的细毛像镀了层金。
“这麦子晒得差不多了吧?”春杏抱着个竹筛走过来,筛子上摊着刚摘的绿豆,绿莹莹的滚来滚去。她把筛子放在谷堆边,也蹲下来帮着翻麦粒,手腕一动,竹筛就跟着晃,绿豆在里面跳着圆舞曲。
小禾侧头看她,阳光顺着她的发梢滑下来,在鼻尖投下一小片阴影:“再晒半天,等麦秆都干透了,脱粒时才不会粘壳。”他抓起一把麦粒,让它们从指缝漏下去,“你看,还有点潮乎气。”
春杏凑近闻了闻,果然有股淡淡的水汽味:“那我把绿豆也再晒会儿,刚才摘的时候沾了露水,总觉得不够干爽。”她把竹筛往太阳底下挪了挪,绿豆在筛子里晃出细碎的响。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几个半大的娃举着秸秆追来追去,影子在谷场上拉得老长,像调皮的墨线,把满地金黄分割成一块一块的。春杏看着那些影子,忽然笑了:“你看他们,影子都在打架呢。”
小禾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忍不住也笑了:“咱们的影子不也缠在一块儿?”他往旁边挪了挪,两人的影子在谷堆边交叠起来,分不清哪条是胳膊哪条是腿,像幅晕开的水墨画。
春杏的脸微微发烫,赶紧低头假装摆弄绿豆:“谁跟你缠在一块儿了。”指尖却故意放慢了翻动的速度,任由那片交叠的影子在地上静静躺着。
日头爬到头顶时,李伯赶着牛过来碾场。老黄牛“哞”地叫了一声,石碾子开始慢悠悠地转,把麦穗压得“沙沙”响。小禾站起来帮忙牵牛,春杏则拿着木叉,把碾过的麦秸翻过来,让另一面也能晒透。
“你看这石碾子,”小禾牵着牛绳说,“转了几十年,把谷场的土都碾出光了,比镜面还平。”
春杏用木叉支着下巴:“李伯说,这碾子还是他爹年轻时请人凿的,石头是从河里捞上来的青石,硬得很。”她忽然用木叉在地上画了个圈,“你说,咱们老了以后,会不会也像李伯这样,守着谷场转?”
小禾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说不定咱们还能比他厉害,给碾子装个轮子,不用牛拉也能转。”
“净胡说。”春杏嗔了他一句,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不过……要是真能一直守着这儿,好像也不错。”
石碾子转了一圈又一圈,把麦粒从麦壳里碾出来,金黄的颗粒滚得满地都是,像撒了层碎金子。春杏用簸箕把麦粒收起来,扬起手臂往竹筐里倒,风一吹,麦壳轻飘飘地飞出去,落在远处的草垛上,麦粒则乖乖落进筐里,发出“簌簌”的声响。
“你看我扬得怎么样?”春杏得意地扬了扬手里的簸箕,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下来,在下巴尖悬着,像颗晶莹的露珠。
小禾赶紧递过帕子:“当心摔着。”他接过簸箕,学着她的样子扬起,却没掌握好力道,麦粒撒出去大半,有些还溅到了春杏身上。
“你看你!”春杏拍着身上的麦粒,却笑得直不起腰,“比我还笨。”
小禾也笑,伸手帮她拍掉发梢上的麦壳,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耳垂,像被烫了似的缩回来:“我这不是故意让你教我嘛。”
春杏的耳垂红了,转身去翻麦秸,声音轻轻的:“笨死了,要顺着风扬,不然麦粒都飞了。”
傍晚时,谷场渐渐安静下来。晒好的麦粒装了满满几大筐,绿豆也收进了陶罐。小禾帮春杏把陶罐抱回家,路过谷场边的老槐树时,她忽然停下脚步:“你看,树影把咱们的影子都罩住了。”
月光从树叶的缝隙里漏下来,在地上织出张银网,两人的影子被网在里面,像被收进了一个温柔的茧。小禾看着那些晃动的光斑,忽然说:“等秋收完了,我给你编个竹灯笼吧,晚上走夜路能照着。”
春杏抬头看他,眼里的光比月光还亮:“真的?”
“真的,”小禾点头,影子在地上轻轻晃了晃,“就用晒谷场边的竹子,结实得很,还带着麦香呢。”
风吹过槐树叶,沙沙地响,像在应和。远处传来谁家屋顶的炊烟味,混着麦粒的清香,把这个傍晚烘得暖暖的。小禾觉得,这谷场的影子里,好像藏着比麦粒更饱满的东西,正随着石碾子的转动,一点点碾进日子里,碾得又细又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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