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柱揣着春杏给的煮花生往家走,篮子在胳膊上晃悠,花生的咸香混着槐花香往鼻子里钻。路过村口那棵老槐树时,他停下了脚步——树底下围着几个半大的孩子,正蹲在地上玩石子,其中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抬头看见他,脆生生喊:二柱哥,春杏姐说让你去她家吃晚饭呢!
李二柱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花生差点撒出来。晚饭?他挠挠头,春杏娘...也在?
在呢!小姑娘拍着巴掌笑,春杏姐正炖肉呢,香得很!
他揣着忐忑往春杏家走,越靠近院子,肉香越浓,混着花椒和八角的味道,勾得肚子咕咕叫。院门口的篱笆上爬满了牵牛花,紫的、蓝的、粉的,像挂了串小喇叭,对着他滴滴答答吹着欢迎曲。
二柱来了?春杏娘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手里还拿着锅铲,快进来,就等你了。
春杏正蹲在灶门前添柴,火光映得她脸红扑扑的,见了李二柱,手里的柴火掉在地上。俺...俺去摆碗筷。她慌里慌张站起来,转身往堂屋跑,辫梢的红头绳扫过灶台,带起一串火星子。
李二柱站在院里,看着她的背影笑——这丫头,平时喂猪都敢跟猪抢食,见了他倒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堂屋的八仙桌上摆得满满当当:一碗红烧肉颤巍巍地冒着油光,盘子里的炸丸子金黄金黄,还有一碟凉拌黄瓜,撒着亮晶晶的芝麻。春杏娘往他碗里夹了块最大的红烧肉:二柱多吃点,看你挑水挑得满头汗,补补。
谢谢婶子。李二柱埋着头扒饭,肉香在嘴里化开,肥而不腻,比他娘做的多了点甜津津的味道——后来他才知道,春杏悄悄往锅里加了勺冰糖。
春杏坐在对面,筷子在碗里拨来拨去,半天没夹一口菜。春杏娘看出门道,用胳膊肘撞了撞她:给二柱夹个丸子啊,愣着干啥?
春杏脸一红,夹了个丸子往他碗里送,手一抖,丸子掉在桌上。她了一声,赶紧捡起来要扔掉,李二柱却一把抢过来塞进嘴里:没事,不脏。
丸子外酥里嫩,带着点葱花的香。春杏看着他嚼得香,突然笑出声,笑得肩膀直抖,红头绳在胸前跳来跳去。
吃完饭,春杏娘让他们去院里凉快,自己收拾碗筷去了。槐树下摆着两张竹椅,月光透过树叶洒下来,在地上拼出细碎的银斑。李二柱从兜里摸出个布包,递给春杏:给你的。
布包里是他托镇上货郎捎的花样子,上面绣着并蒂莲,针脚歪歪扭扭——是他跟着娘学了三天才绣成的。春杏接过来,指尖抚过那朵歪脑袋的莲花,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你绣的?
李二柱有点不好意思,针脚糙,你别嫌弃。
不嫌弃!春杏把花样子捂在胸口,比镇上绣坊的好看多了。她突然想起什么,转身跑进屋里,拿出来个小布偶,是用碎布头缝的,穿着蓝布褂子,脸上用黑线绣了个歪嘴笑。俺给你缝的,像不像你挑水的样子?
李二柱接过来,布偶的胳膊腿歪歪扭扭,却看得心里发烫。他把布偶揣进怀里,像揣了个小火炉。
二柱哥,春杏突然开口,声音比蚊子还轻,下个月镇上有庙会,俺娘说...让俺去给俺哥捎双新鞋。
李二柱心里一动,抬头望她。月光照在她脸上,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像蒙了层细雪。俺也去镇上买些东西,他说得飞快,正好...正好跟你搭个伴。
春杏的头埋得更低了,辫梢的红头绳缠在手指上,缠了一圈又一圈。那...卯时在老槐树下等你?
李二柱答得干脆,心里像揣了只蹦跳的兔子,俺一定到。
走的时候,春杏送他到院门口,手里还攥着那个花样子。老槐树上的蝉突然叫了起来,知了知了地吵着,倒像是在替他们说那些说不出口的话。李二柱回头看了一眼,见春杏还站在篱笆前,身影被月光拉得老长,像幅没画完的水墨画。
他摸了摸怀里的布偶,布偶的蓝褂子上还留着春杏的体温。路上的萤火虫打着小灯笼飞过,他突然想,下个月的庙会,得攒钱给春杏买支银簪子——就像镇上富人家姑娘戴的那种,亮闪闪的,配她的红头绳肯定好看。
老槐树下的风带着槐花香,吹得人心里软软的。李二柱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脚步轻快得像踩着云彩——他觉得,这光绪二十六年的夏天,怕是要比往年热得多了,热得能把心里的芽儿,一下子催成参天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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