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刚过,冻土化得软乎乎的,田埂边冒出了星星点点的绿。李二柱牵着小禾的手往村头走,小家伙穿着新做的蓝布褂子,背着个巴掌大的布包,里面装着块擦脸的帕子和半块米糕——今天是他去镇上学堂启蒙的日子。
“到了学堂要听先生的话,别跟同窗打架。”春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提着个布兜,里面是给先生的谢礼:一篮新摘的草莓和两匹细布。“路上慢点,让小禾走稳当些。”
“知道了。”李二柱回头笑,见春杏眼圈有点红,伸手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晚上就回来了,又不是不回来。”
小禾仰着小脸,攥着爹的手更紧了些,嘴里含混地说:“娘……回……”他还不太会说长句子,却知道要跟娘道别,小手挥了挥,布包里的米糕硌得他后背有点痒。
走到村口的老槐树下,王大叔赶着驴车等在那里,车板上铺着厚厚的稻草。“上来吧,正好顺路去镇上赶集。”他笑着把小禾抱上车,“这娃真精神,穿上新褂子像个小书生。”
春杏把布兜递给李二柱,又摸了摸小禾的头,指尖碰到他发烫的耳朵:“中午要是饿了,就吃包里的米糕,别跟人抢吃的。”小禾似懂非懂地点头,眼睛却被驴车旁的风车吸引了,那是王大叔家孙子玩的,风吹得“咯吱咯吱”转。
驴车“咯噔咯噔”往镇上走,小禾起初还拘谨地坐着,没过多久就被路边的野花吸引,扒着车帮往外看,嘴里“咿咿呀呀”地喊着,惹得王大叔直笑:“这娃眼神亮,将来准是个聪明的。”
到了学堂门口,青砖灰瓦的院子透着股肃穆气,先生穿着长衫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本线装书。李二柱赶紧把谢礼递过去,又让小禾磕头:“快给先生请安。”
小禾被爹按着磕了个响头,抬头看见先生花白的胡子,突然“咯咯”笑起来,伸手就要去抓。先生也不恼,捋着胡子笑:“这娃胆子大,是个好料子。”他接过草莓,往小禾手里塞了颗,“去吧,跟同窗们玩去。”
李二柱看着小禾被先生领进院子,小小的身影混在一群孩子里,像棵刚栽的小苗,心里突然空落落的。春杏说得对,这娃在家时嫌他吵,真走了又惦记。
从学堂出来,李二柱没直接回家,往集市的方向走。春杏说小禾的砚台太糙,得买块好点的;还有毛笔,要选笔锋软些的,适合初学的孩子用。他在笔墨铺前挑了半天,掌柜的推荐了块端砚,说发墨快,又选了支狼毫笔,用红绳捆好,放进怀里贴身的布兜——这是给小禾的惊喜。
路过布庄,他又进去扯了块花布,嫩黄色的,上面绣着小小的蒲公英。春杏前几天说想要块这样的布,做件新衬衣,夏天穿凉快。掌柜的量布时笑着说:“你这当爹的刚送完娃上学,就给媳妇扯布,真是疼人。”
李二柱挠挠头,没说话,心里却像揣了块热乎的红薯。他想起春杏刚嫁过来时,总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如今家里日子好了,该让她穿点鲜亮的。
傍晚去接小禾时,学堂门口已经围了不少家长。小禾背着布包跑出来,脸上沾着墨汁,像只小花猫,看见李二柱就扑过来,举着张歪歪扭扭写着“人”字的纸:“爹……写……”
“咱小禾会写字了?”李二柱把他抱起来,在他脸上亲了口,墨汁的味道混着奶香味,竟不觉得难闻。先生跟出来说:“这娃悟性高,教一遍就会,就是坐不住,总想去院子里追蝴蝶。”
回家的驴车上,小禾困得直打盹,头靠在李二柱怀里,手里还攥着那张写着“人”字的纸。李二柱从怀里掏出砚台和毛笔,借着夕阳的光看了又看,觉得这粗糙的木车突然也透着股文气。
路过村口的老槐树,春杏正站在树下张望,看见驴车就迎上来,接过小禾抱在怀里,摸了摸他的头:“累坏了吧?娘给你炖了鸡汤。”小禾在娘怀里蹭了蹭,嘟囔着“笔……墨……”,很快就睡着了。
李二柱把砚台和花布递给春杏,她打开一看,眼睛瞬间亮了:“你咋知道俺想要这布?”
“前儿听见你跟张奶奶念叨。”他笑,帮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小禾说先生夸他了,说他聪明。”
春杏低头看着怀里熟睡的娃,又看看手里的花布,突然笑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晚霞的光。驴车往家走,车轮碾过刚化冻的泥土,发出“噗嗤噗嗤”的响,像在为这寻常的一天,唱着支踏实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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