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爬到竹帘顶上时,小虎正蹲在院里的老槐树下,手里攥着三根麦秸,指尖被磨得发红。张爷爷坐在藤椅上摇着蒲扇,看他把麦秸绞成股,忽然出声:“编扇子得用‘三股拧’,劲儿得匀,不然扇面会歪。”
小虎停下动作,看着张爷爷手里那把旧麦秸扇。扇面是淡淡的金黄,边缘用青麻线锁了边,扇柄缠着圈红布条,扇起来“沙沙”响,风里带着股晒干的麦香。“像编麻花辫那样吗?”他试着把麦秸交叉,左手捏着顶端,右手往右转,麦秸却“啪”地断了一根。
“急啥?”张爷爷笑着递过新的麦秸,“麦秸得先泡半个时辰,泡软了才不容易断。你看这扇面,每根麦秸都得顺着纹路拧,跟人走路似的,得顺着道儿来。”他拿起三根麦秸,拇指食指捏住交叉点,手腕轻轻一转,麦秸就像长了腿似的缠在一起,“记住,左手稳住根,右手带劲,转半圈回半圈,不然会散。”
小虎跟着学,可麦秸总在指尖打滑,要么拧得太紧断了,要么太松散了架。槐树叶被晒得打卷,蝉在枝头上“知了知了”叫,他额头上的汗滴在麦秸上,洇出小小的湿痕。“我娘当年也学不会这个吧?”他喘着气问。
“你娘啊,”张爷爷扇着扇子笑,“当年编到气急,把麦秸全扔进水缸里,说要‘淹死它们’。结果你爹捞出来晒了三天,照样编了把小扇给她,扇柄上还缠了她最喜欢的粉布条。”
小虎想象着爹娘年轻时的模样,嘴角忍不住翘起来。这次他没急着拧,先把麦秸在手里搓了搓,感受着纤维的韧劲,再慢慢交叉、施力。麦秸终于听话了些,三股纹路渐渐拧得匀称,像条金黄的小辫子。
“对喽,就是这感觉,”张爷爷点头,“编扇面得先打底,用拧好的麦秸绳排着铺,再用细麦秸横着编‘人字纹’,跟盖房子搭梁似的,得有横有竖才稳当。”他从竹筐里翻出卷青麻线,“等下编到边缘,用这线锁边,不然用着用着会散。”
院门外传来卖豆腐的梆子声,“笃笃笃”敲得脆响。张奶奶端着盆井水出来,往小虎手背上浇了点,凉丝丝的。“歇会儿再弄,”她说,“刚泡好的酸梅汤,喝一碗解解暑。”
小虎捧着粗瓷碗喝酸梅汤,看张爷爷编扇面。他的手指关节有些变形,却灵活得很,麦秸在他手里像活的一样,横一根竖一根,很快就铺出巴掌大的扇面,纹路比绣的还齐整。“扇面得编得密些,不然风漏得厉害,”张爷爷说,“但也不能太密,密了沉,扇着费劲。”
“就想做人?”小虎忽然接话,“不能太松也不能太紧?”
张爷爷愣了愣,随即笑起来:“这孩子,倒会举一反三。是这个理,过日子太松了散,太紧了脆,得找个舒服的劲。”
下午的风里带了点云影,小虎的扇面总算编出个雏形,虽然边缘歪歪扭扭,人字纹也时疏时密,可总算能看出是把扇子了。张爷爷拿过去,用青麻线帮他锁边,手指在扇面边缘翻飞,“锁边得藏线头,不然扎手,就像心里的事,得理顺了藏好,别硌着自己。”
锁完边,张爷爷又找了根光滑的枣木枝当扇柄,用细铁丝固定在扇面上,最后缠上圈红布条——跟他那把旧扇一模一样。“成了,”他把扇子递给小虎,“试试。”
小虎握着扇柄轻轻摇,风从扇面透出来,带着麦秸的清香,吹在脸上凉丝丝的。扇面上的纹路虽然歪歪扭扭,可每一根麦秸都缠着他的力道,带着手心的温度。“娘见了肯定喜欢,”他笑得露出豁牙,“我再编一把给爹,编个大的!”
张爷爷看着他举着扇子在院里跑,槐树叶的影子落在扇面上,随着跑动晃成一片跳动的光斑。藤椅旁的竹筐里,还堆着没编完的麦秸,金黄的,软软的,像攒了一整个夏天的阳光。
傍晚时,小虎举着两把麦秸扇站在门口。一把是他编的,歪歪扭扭却结实;另一把是张爷爷编的,纹路齐整,扇柄缠着红布条。风从巷口吹进来,扇面“沙沙”响,混着远处的蝉鸣和饭香,像谁在轻轻哼着歌。
他忽然明白,那些被阳光晒透的麦秸,被指尖拧出的纹路,不只是编成了扇子,更把日子里的细碎时光,都缠在了一起,暖乎乎的,带着股让人踏实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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