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的冰棱滴着水,在青石板上洇出小小的湿痕。岁末的风卷着碎雪,却吹不散堂屋里的暖意——小虎搬来的铁炉正烧得通红,火星子偶尔“噼啪”跳出来,落在炉边的炭灰里,转瞬就灭了。
哑女坐在炉边的矮凳上,手里拿着鞋底,线轴在指间转得飞快。她的脸颊被炉火映得红扑扑的,睫毛上沾着点细碎的白霜,是刚才去院外抱柴时沾上的,此刻被暖气烘得慢慢化了,像落了层细珠。
“再添点炭不?”小虎蹲在炉边,用火钳拨了拨里面的炭块,红通通的炭芯露出来,把他的侧脸也染得发亮。他看哑女的鞋底纳得密,额角渗了点汗,又说,“热了就把棉袄敞点,别捂出痱子。”
哑女抬眸,冲他笑了笑,摇了摇头,手里的针却没停。线穿过厚厚的棉布,留下整齐的针脚,像她心里的日子,一步步走得扎实。
院门外传来“咯吱咯吱”的踩雪声,王婶裹着棉袄掀帘进来,带进一股寒气,手里还拎着个布包。“你俩倒会享清福,躲在屋里烤火呢!”她把布包往桌上一放,“刚蒸的糖糕,给你们送点来。”
小虎眼睛一亮,刚要去拆布包,就被哑女用鞋底轻轻拍了下手背。她指了指炉边的小几,示意他先擦手。小虎嘿嘿一笑,跑去舀了盆温水,洗了手才回来,还不忘给哑女也递过一块干净的布巾。
“今年这雪下得比往年早,”王婶坐在炉边烤着手,“前儿去镇上,见着李大叔在给驴车钉防滑掌,说年后想往山外跑几趟,给你们捎点稀罕玩意儿。”
哑女闻言,抬头看向小虎,眼里带着点期待。小虎立刻懂了,她是想让李大叔捎些颜色鲜亮的丝线——前几日纳鞋底时,她翻出的线轴都是素色的,看隔壁二丫绣荷包用的桃红线,眼睛亮了好几天。
“那可得麻烦王婶多说一句,”小虎剥开一块糖糕,递到哑女嘴边,“让李大叔挑最艳的丝线,越多越好!”又转向王婶,“再帮问问,有没有带花纹的针箍?她总扎到手。”
哑女红了脸,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他一下,却还是小口咬了糖糕,甜香混着炉火的暖意,从舌尖一直暖到心里。
王婶看着他俩,笑得眼角堆起皱纹:“你俩啊,真是越来越像模像样了。对了,后儿村里要杀年猪,你娘让我来问,要不要留一扇排骨?”
“要!”小虎抢着应,“哑女爱吃糖醋的,我让我娘多放冰糖!”
哑女点点头,从兜里掏出个小布包,打开是几张揉得平平整整的钱票,递给王婶。这是她攒了大半年的针线钱,每次帮人纳鞋底换来的,都用红绳捆得整整齐齐。
“这孩子,跟你娘一样实诚。”王婶把钱票退回去,“等炖好了给你们送过去,记账上就行。”说着又唠了几句家常,才裹紧棉袄推门走了,帘布掀起时,带进一片飞舞的雪沫子。
小虎把哑女的钱票收进她的布包里,笑着说:“咱有肉吃了!我再去后山套只野兔,炖一锅,过年时给你做野兔火锅。”
哑女抬头,眼里闪着光,用手指在桌上划了个“好”字,又想起什么,起身从柜里抱出个陶罐,里面是她腌的酸豆角,玻璃罐里泡得金黄金黄的,看着就开胃。她指了指陶罐,又指了指火锅,意思是配着吃。
“绝了!”小虎拍了下手,“酸豆角配野兔,肯定好吃!”他忽然想起什么,跑出去抱了捆干柴进来,“我娘说,年三十晚上要守岁,咱把炉火烧得旺旺的,你纳鞋底,我给你讲故事,讲到大天亮!”
哑女抿着嘴笑,拿起鞋底比划了一下,意思是要纳双新鞋给他过年穿。针脚比平时更密了些,像是把日子的盼头都一针一线纳了进去。
炉火“噼啪”响着,映得两人的影子在墙上轻轻摇晃。窗外的雪还在下,屋里却暖融融的,铁炉上的水壶开始冒热气,“呜呜”地唱着,像在催着年关快点来,催着那些藏在烟火里的好日子,快点铺展开来。
小虎添了块炭,火星子又跳了起来,落在炭灰里,明明灭灭的,像他心里那些说不完的欢喜。他看着哑女低头纳鞋的样子,忽然觉得,这岁末的暖炉,烤热的不只是屋子,还有往后一整年的光景,都被烘得软乎乎、甜丝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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