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了整整三天,到第四日清晨,终于下起了雨。不是瓢泼的急雨,是细密的牛毛雨,斜斜地织着,把远处的麦田笼在一片朦胧的绿意里。小虎披着蓑衣蹲在屋檐下,看着雨丝打在窗棂上,溅出细碎的水花,手里的旱烟袋忘了点,烟灰积了长长一截。
“看啥呢?”哑女端着刚烙好的麦饼走出来,饼上的芝麻被热气烘得发亮,香气混着雨气漫开来。她把饼递给他,指尖触到他冰凉的手,忍不住往他手心里呵了口气,“别在这儿蹲着,冻手。”
小虎接过饼咬了一大口,目光却还黏在麦田的方向:“这雨下得好啊,比咱挑水浇得匀实。”他用烟袋锅指了指远处,“你看那片绿,雨一淋,准得蹿半指高。”
哑女顺着他指的方向望,雨幕里的麦苗果然绿得更沉了,像被墨染过的绸缎,风过时,绿浪比往日更柔,晃得人心里发痒。她想起昨天傍晚,两人还提着水桶去浇苗,小虎挑着水走在田埂上,裤脚沾满泥浆,却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说“这苗儿跟咱娃似的,得天天看着才放心”。
“李奶奶说,雨后得去松松土,免得土板结了闷着根。”哑女擦了擦窗台上的雨珠,“等雨停了,咱就去。”
小虎点头,把最后一口饼塞进嘴里,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我去把锄头磨磨,沾了雨的土软,正好下锄。”他转身往柴房走,蓑衣上的水珠滴在青石板上,晕出一小片湿痕,像串省略号,藏着没说尽的盼头。
雨下到晌午才停,云缝里漏出点淡金色的光,把湿漉漉的麦田照得发亮。小虎和哑女扛着锄头往地里去,田埂上的泥被踩得黏糊糊的,每走一步都要费些力气。刚到地头,就见张叔背着竹篓迎面走来,篓里装着刚割的艾草,绿油油的沾着水珠。
“你们也来松土?”张叔笑着打招呼,艾草的清香混着泥土的腥气,在雨后天晴的空气里格外清爽,“我刚在苗根边埋了点艾草,能驱虫,去年试过,管用得很。”
小虎眼睛一亮:“还有这说法?回头俺们也试试。”他蹲下身扒开苗根的土,雨后的泥土松松软软,指尖一捻就碎,根须在土里盘得密密的,像老人的胡须,“你看这根,比前几天壮实多了。”
哑女也蹲下来看,忽然发现有株麦苗的叶腋里冒出了小小的分蘖,像藏着颗绿珍珠。“长分蘖了!”她惊喜地轻呼,声音里带着雀跃,“李奶奶说,分蘖多,将来穗子才密。”
张叔凑过来看了看,直点头:“这苗儿养得好!比我家的早冒分蘖,看来你们浇水施肥是下了心思的。”他把艾草分了些给他们,“拿去埋上,保准虫不敢来捣乱。”
三人分头忙活,张叔往自家地里埋艾草,小虎和哑女则忙着松土。锄头插进湿润的土里,没费多少力气就翻出片新土,混着草屑和雨珠,散发出沁人的凉香。哑女的动作慢些,却格外仔细,每锄一下都避开苗根,像在抚摸婴儿的皮肤。
“你看这棵,”小虎忽然指着墙角那株弱苗,它如今已经赶上了周围的长势,叶片舒展,分蘖也冒出了两个,“咱给它喂的麦仁没白吃。”
哑女蹲下来,看着那株曾被她担心活不成的苗,忽然笑了。雨珠还挂在叶尖,阳光照上去,像镀了层银,晃得人眼睛发亮。她想起刚埋种时,这粒小得不起眼的种子,在土里默默扎根的样子,忽然觉得,日子或许也和这苗儿一样,看似慢,却在看不见的地方使劲,总有一天会给你惊喜。
日头偏西时,活计才干完。两人坐在田埂上歇脚,小虎掏出水壶递过去,哑女喝了两口,又递回给他。水壶口沾了点她的唇印,小虎喝的时候,心里像被雨润过的泥土,软乎乎的。远处的炊烟升起来了,在雨后的晴空里笔直地飘着,混着麦苗的清香,漫了满鼻。
“晚上做麦仁粥吧?”哑女忽然说,“用新收的麦仁,加两颗红枣。”
小虎点头,看着她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侧脸,忽然觉得这雨后的田埂,比任何地方都让人踏实。麦苗在晚风中轻轻摇,根须在土里悄悄长,日子就像这循环往复的四季,有雨滋润,有阳光照耀,便能在田埂上,长出一茬又一茬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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