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雪在檐角化成细流，滴答滴答敲着石阶时，小虎正蹲在麦田边，手里捏着根刚抽芽的麦秆。嫩绿的芽尖裹着层薄霜，在朝阳里泛着透亮的光，他轻轻吹掉芽尖的霜花，眼里的笑比春阳还暖。
“醒了，都醒了。”他回头朝屋里喊，声音惊飞了檐下栖息的麻雀。哑女端着木盆出来，盆里是刚和好的面，听见这话，脚步顿了顿，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麦田——光秃秃的田垄上，不知何时已钻出点点新绿，像撒了把碎翡翠，在残雪间格外惹眼。
“比去年早了三天呢。”哑女放下木盆，蹲到他身边，指尖轻轻碰了碰麦芽，“李奶奶说，春醒得早，麦收就稳了。”她鬓角别着朵刚摘的蒲公英，绒毛沾了点晨露，随着说话的动作轻轻颤，“今早和面时，听见燕群飞过去了，估计过两天就该来搭窝了。”
小虎直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泥：“我去把去年的燕巢修修，去年那对老燕，指定还认得咱家屋檐。”他说着往院角走，那里堆着去年换下的旧草帘，是修巢的好材料。哑女看着他的背影笑，手里的面团在案板上揉得越发匀实。
正揉着，院门外传来“吱呀”声，张婶挎着竹篮进来，篮子里晃悠着几颗红彤彤的草莓，是山坳里刚摘的野果。“看我给你们带啥来了！”张婶嗓门亮，惊得屋檐下的麻雀又扑棱棱飞起来，“昨儿去采野菜，瞅见山根下冒了片草莓，红得透亮，给娃们解解馋。”
哑女赶紧擦干手接过来，草莓上还沾着泥土和露水，咬一口，酸甜的汁水流在舌尖，像把春天含在了嘴里。“婶子快坐，我这就烙麦饼，就着草莓吃才香。”她往灶膛添了把柴，火苗“腾”地窜起来，舔着锅底，把她的脸颊映得红扑扑的。
小虎抱着草帘从柴房出来，看见草莓眼睛一亮，伸手就想抓，被哑女拍开手背：“洗手去！刚摸了草帘子，脏着呢。”他嘿嘿笑着跑去井边，压水的木杆吱呀作响，水花溅了他一裤腿，倒像个没长大的娃。
张婶坐在屋檐下择野菜，看着院里的光景直乐：“你俩这日子，过得比蜂蜜还甜。前儿瞅见小虎在麦地里给你逮蚂蚱，追得鞋都跑掉了一只，笑得我直不起腰。”
哑女烙饼的手顿了顿，脸上泛起红：“他就那样，长不大似的。”话里带着嗔怪，嘴角却翘得老高。麦香混着草莓的甜气在院里漫开，引得刚落脚的燕子在檐下盘旋，“啾啾”叫着，像是在应和这热闹。
小虎洗完手凑过来，趁哑女不注意抓起颗草莓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今年的麦秸得留多点，燕巢不够结实，风一吹就晃。”他忽然指着屋檐，“看！来了来了！那对老燕，羽毛还是那么亮！”
众人抬头，果然见两只燕子斜斜掠过院墙，翅膀剪过晨光，在檐下打了个旋，稳稳落在去年的旧巢边。小虎赶紧搬来梯子，踩着往上爬，小心翼翼地用新草帘把巢补得厚实些。哑女站在梯子下扶着，仰头看他，眼里的光比阳光还软。
张婶看着这幕，忽然叹了句：“这燕子啊，最认家。你们好好过，它们年年都来，看着你们生娃、添口，多好。”
饼在锅里“滋啦”作响，金黄的边儿翘起来，像只展翅的蝴蝶。哑女用锅铲把饼盛进盘子，刚要递，被小虎从梯子上探身抢了半张，烫得他直哈气，却嚼得津津有味。她嗔了句“慢点”，眼里的笑意却漫了出来，落在新绿的麦田里，落在归巢的燕翅上，落在冒着热气的麦饼里，成了春天最踏实的模样。
檐下的积雪还在化，顺着瓦当滴成串，像挂了串水晶帘子。燕子在补好的巢里“啾啾”叫，仿佛在说“回来了”。小虎从梯子上跳下来，抹了把汗，抓起另一半麦饼塞给哑女，两人并肩站着，看麦田里的新绿在风里晃，看燕子在巢里铺新草，忽然觉得，这日子就像刚烙好的麦饼，烫乎乎的，藏着说不尽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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