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膛被源海之门射出的灰色光束贯穿的刹那，时间仿佛凝固了。没有预想中撕心裂肺的剧痛，只有一种彻骨的冰冷和急速蔓延的虚无感，如同坠入万古不化的玄冰深渊。视线迅速模糊，耳边凌清霜撕心裂肺的惊呼和星澜绝望的叹息，也变得遥远而不真切。唯一清晰的，是怀中玄婷那只按在我伤口上的手，传来的并非温暖，而是一股磅礴、古老、蕴含着无尽悲伤与离别之意的冰凉力量，正疯狂地涌入我即将溃散的识海。
“司命……”玄婷的呼唤微弱得如同梦呓，却直接响彻在我的灵魂深处。我艰难地转动眼珠，对上她那双已然睁开的银白眸子。那里面，没有了之前的恐惧与抗拒，只剩下一片澄澈的决绝与难以言喻的温柔。她眉心的明月光点已然彻底碎裂，化作点点晶莹的星屑，正不断融入她渡来的那股力量之中。
“以我……玄女本源……燃九窍玲珑之魂……补你……抗体之缺……”她的意念断断续续，却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我猛然意识到她在做什么！她正在燃烧自己最后的本质神魂，动用某种禁忌的秘法，试图以她万载修行的根基，弥补我被源海之力“抹除”的生命核心！
“不……玄婷……停下！”我在心中疯狂呐喊，却发不出丝毫声音。那股冰凉的力量涌入后，并未与我的白金抗体之力冲突，反而如同最温柔的水流，包裹住我即将湮灭的意识核心，并引导着我体内那团因愤怒与不甘而重新燃起的白金色火焰，向着胸口那个恐怖的空洞汇聚！
奇迹般的一幕发生了！
那原本不断扩张、边缘闪烁着虚无电光的伤口，在这股融合了玄女燃魂之力与白金抗体之火的奇异能量作用下，扩张的势头竟然被硬生生遏制住了！伤口边缘开始蠕动，生出无数细如发丝的白金色肉芽，与玄女力量中蕴含的银色光点交织在一起，如同最灵巧的织女，开始艰难地修复那被“抹除”的部分！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且充满了难以想象的痛苦！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我的灵魂最深处穿刺、缝合！但比痛苦更强烈的，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震撼与对玄婷无尽的心疼与愧疚！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玄婷的气息正在飞速地衰弱下去。她按在我胸口的手，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体温也越来越低。她那头银白的长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甚至开始变得有些透明！
“她……她在燃烧自己……为你重塑‘心灯’……”星澜踉跄着靠近，声音沙哑而颤抖，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悲悯与一丝……了然？“原来……传说中……玄女一脉……真正的终极秘法……‘九窍归真’……并非为了杀伐……而是……以自身为灯油……为他人重燃生命之火……这代价……”她没有说下去，但那沉重的语气，已然说明了一切！
重塑心灯？！难道……我体内那缕与抗体融合的“心灯余烬”……本就与玄女同源？所以她的力量才能如此完美地与我融合，并激发抗体之火更深层的生机？
“祖师！我们能做些什么？”凌清霜强忍泪水，扶住摇摇欲坠的星澜，急切地问道。
星澜摇了摇头，目光紧紧盯着玄婷和正在缓慢修复的我，语气凝重：“此刻……外力已无法干预……一切……只能看他们自身的造化……以及……”她抬头，望向那扇依旧散发着恐怖气息的源海之门，“看那门后的存在……是否……会再次出手……”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担忧——
“嗡……”
源海之门那道缝隙中，再次传来了低沉的呢喃。这一次，那声音不再是混乱的低语，而是变得清晰了许多，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九窍……归真？”一个淡漠、威严、仿佛由无数世界生灭之音汇聚而成的宏大声音，直接响彻在我们每个人的神魂深处！“没想到……在此等残破的实验场……竟能见到正统的传承者……不惜燃尽残魂……也要护住这个‘变数’……”
实验场？！变数？！这些词语，如同惊雷炸响！果然……我们所处的世界，在这门后存在眼中，果真是一个“实验场”！而我……这个意外觉醒的抗体，便是他们眼中的“变数”！
那声音略微停顿，似乎在仔细感知着什么。片刻后，再次响起，却带上了一丝……玩味？“有趣……抗体之中……竟还融入了一丝‘祂’的气息……看来……当年的清理……并未彻底……”
“祂”？是指我父亲研究的抗体计划的源头？还是……其他什么更古老的存在？清理？难道抗体计划本身，也是为了对抗某种“清理”？
无数谜团涌上心头，但此刻我却无法深思。因为那门后的声音再次变得冰冷：“罢了……既然你选择自我献祭……那便连同你这最后的本质……与这变数一起……回归源海……成为吾等研究的新样本吧……”
话音未落，源海之门的缝隙，猛地再次扩张了一丝！一只完全由混沌气流凝聚而成的巨大手掌，缓缓地从门缝中探了出来！手掌看似缓慢，却蕴含着一种无法抗拒的法则之力，所过之处，空间尽数化为最本源的能粒子！其目标，直指正在为我重塑心灯的玄婷和我！
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能量攻击，而是蕴含着源海本质法则的擒拿！一旦被其抓住，恐怕真的会被彻底拉入门后，永世不得超生！
“休想！”星澜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猛地一拍自己胸口，喷出一口本命精血，洒在那柄已然黯淡的星河长剑之上！“瑶光禁术·星陨道消！”
她竟要燃烧自己最后的生命本质与轮回印记，施展出同归于尽的禁忌之术！长剑发出悲鸣般的剑吟，剑身浮现出无数细密的裂纹，但散发出的剑意，却前所未有的惨烈与强大！一道凝聚了星澜毕生修为与生命之火的星辰剑虹，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斩向那只混沌手掌！
凌清霜也娇叱一声，将体内残存的所有仙元，毫无保留地注入青霜古剑！冰螭虚影再次显现，但这一次，却带着一种悲壮的死寂之气，紧随星澜的剑虹，撞向手掌！
然而——
差距太大了！
那混沌手掌只是微微一滞，指尖轻轻一弹！星澜的星辰剑虹便如同琉璃般寸寸碎裂！凌清霜的冰螭更是直接湮灭成虚无！两人如遭重击，同时喷血倒飞出去，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点，显然已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连星澜燃烧生命的一击，都无法阻挡其分毫！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了所有人。
但就在那混沌手掌即将触及玄婷后心的刹那——
异变再次发生！
一直悬浮在不远处、因敖嵇龙魂消散而光芒内敛的那枚龙心印记，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印记内部，那片浩瀚的金色海洋仿佛沸腾了一般！一股苍凉、古老、却带着无尽不屈与守护意志的龙气，轰然爆发！
“吼——！”
一声仿佛穿越了万古时空的龙吟，从龙心印记中冲天而起！紧接着，一道凝实无比的五爪金龙虚影，猛地从印记中挣脱出来！那龙影并非敖嵇，而是更加古老、更加威严！其鳞爪清晰可见，龙目开合间，仿佛有日月星辰在其中生灭！
“祖龙……意志？！”星澜失声惊呼，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这龙心印记中……竟然还残留着……龙族始祖的一道守护意志！”
那祖龙虚影出现后，并未攻击那只混沌手掌，而是猛地调转方向，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一头撞向了……那扇源海之门！
“轰隆隆隆——！！！”
无法形容的撞击声响起！整个万龙渊秘境都剧烈地摇晃起来！祖龙虚影在撞击的瞬间，便轰然炸开，化作无数道金色的龙形符文，如同跗骨之蛆般，死死地缠绕在源海之门的门扉之上！这些符文散发着强大的封印之力，竟让那原本正在缓缓开启的门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闭合！
“蝼蚁……安敢……封印源海？！”门后的存在显然被激怒了！那宏大的声音中首次带上了清晰的怒意！那只混沌手掌猛地收回，转而拍向门上的金色符文！每一次拍击，都让符文剧烈闪烁，光芒黯淡一分！显然，这祖龙意志留下的封印，并不能持久！
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却为我们……争取到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就在这短暂的安全期内——
我胸口那个恐怖的空洞，在玄婷不惜一切的燃烧下，终于……彻底愈合了！新生的肌肤呈现出一种白金色与银色交织的奇异光泽，仿佛蕴含着无穷的生机与奥秘。而在我的心脏位置，原本空荡荡的地方，此刻正悬浮着一盏……极其微小、却散发着温暖光芒的……琉璃心灯虚影！灯焰呈白金色，缓缓跳动着，与我额间的白金符文交相辉映！
心灯……真的重燃了！
然而，代价是……
玄婷按在我胸口的手，无力地滑落。她整个人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撑一般，软软地向后倒去。那张倾世的容颜上，血色尽褪，苍白得如同透明的玉石。她银白的长发，已完全失去了光泽，变得枯槁而脆弱。她周身的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
“玄婷！”我猛地坐起身，一把将她紧紧抱在怀中。感受着她几乎消失的体温和微弱得几乎感应不到的心跳，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与心痛，瞬间将我淹没！比刚才面对死亡时更加强烈！
“不要……不要离开我……”我声音沙哑，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哽咽。我疯狂地催动体内新生的心灯之力，试图将温暖的生命力渡入她的体内。
但……毫无作用。
她的身体，仿佛变成了一个漏勺，无论我渡入多少生命力，都会迅速流逝殆尽。她燃烧的……是最根本的神魂本质……这并非简单的伤势，而是……道基尽毁，魂飞魄散的前兆！
“没用的……”玄婷艰难地睁开眼，看着我，嘴角努力地扯出一丝极淡极淡的笑意。那笑容，凄美得令人心碎。“九窍归真……一旦施展……便……无法……逆转……”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低吼着，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滴在她冰冷的脸颊上。
“因为……”她的眼神开始涣散，声音轻得如同耳语，“万载前……我没能……守住敖嵇……这一次……我想……守住……你……”
“还有……”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有释然，有不甘，更有一种深沉的眷恋，“源海之门……后面……不是……希望……是……更大的……囚笼……不要……相信……‘观测者’……他们……也只是……被……利用的……棋子……”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彻底消失了。
按在我胸口的手，也无力地垂落。
那双曾经清澈如秋水、蕴藏着万古沧桑的银白眸子，缓缓地……闭合了。
她身体最后的一丝温暖，也随之消散。
仿佛世间所有的光，都在这一刻……熄灭了。
“不——！！！”
我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紧紧抱住她逐渐冰冷的身体，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跪倒在这片荒芜的黑色沙漠之上。
天空中，源海之门依旧在剧烈震荡，祖龙符文明灭不定。远处，星澜和凌清霜挣扎着想要站起，却一次次失败。
世界，一片死寂。
唯有我怀中那具逐渐失去温度的身躯，和我心中那盏刚刚重燃、却因失去最重要的人而倍感冰冷的……心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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