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老城区那栋充满岁月痕迹的筒子楼在黑暗中静默伫立。相比于李贵所在的杂乱城郊,这里更显闭塞和压抑。
抓捕小组由老陈亲自带队,队员们如同暗夜中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控制了楼道所有出口。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一名经验丰富的女民警伪装成社区工作人员,以“登记核对老年人信息”为由,敲响了王保国家那扇漆皮剥落的木门。
门内传来一阵窸窣声和缓慢的脚步声,良久,门才被拉开一条缝隙。王保国那张比档案照片上更显苍老憔悴的脸露了出来,浑浊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带着警惕和一丝被打扰的不耐。他依旧穿着那身仿佛焊在身上的、洗得发白的旧工装,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机油和金属锈蚀的沉闷气味。
“谁啊?这么晚了。”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
“王师傅是吧?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您,我们是社区的,需要核对一下您的信息,办理新的老年证。”女民警脸上带着职业化的亲切笑容,语气自然。
王保国狐疑地打量着门外的人,目光在女民警和她身后阴影里的几个模糊人影身上扫过,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拉开了门。就在门缝扩大到足以进人的瞬间,老陈眼神一凛,如同下山的猛虎,猛地用身体顶住门,低喝一声:“警察!王保国!”
王保国先是愕然地愣在原地,仿佛没听懂这三个字的意思,随即,一股极致的、无法掩饰的惊恐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那不是李贵式的瘫软恐惧,而是一种秘密被骤然揭破、多年伪装被无情撕碎的骇然与绝望!他喉咙里发出“呃”的一声怪响,下意识地就想用力关门后退,但老陈和另外两名队员已经抢身而入,瞬间将其有效控制。
他的身体在最初爆发出一种源自本能的、短暂的僵硬和微弱的挣扎,那是在铁路上抡了多年锤子的手臂残留的力量,但在训练有素的民警面前,这挣扎徒劳而无力。很快,他的身体变得绵软,但那双浑浊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老陈,里面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抗拒,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沉重而绝望的喘息。当冰冷的手铐“咔哒”一声锁住他手腕的瞬间,他整个人仿佛被瞬间抽空了所有的力气和支撑了二十多年的那口气,眼神彻底黯淡下去,变得一片死灰,任由民警将他带离了这个他隐藏了半辈子的、充满铁锈和机油味道的巢穴。
市公安局审讯区,气氛比之前更加凝重。李贵和王保国被分别羁押在两间相邻的审讯室。物理上的隔绝,是为了防止串供,更是为了营造孤立无援的心理压力。
陆野坐镇指挥中心,目光如炬,扫过两块实时监控屏幕。左边的画面里,李贵虽然被重新提审,但依旧是一副惊弓之鸟的模样,低垂着头,不敢与老陈对视。右边的画面里,王保国则像一尊失去灵魂的石雕,低着头,双手放在膝盖上,紧握的拳头和微微前倾的、仿佛随时准备暴起的姿态,暴露了他内心的极度不平静与抗拒。
“老陈,周婷,按计划行动。”陆野对着麦克风下达指令,声音沉稳,“老陈主攻李贵,利用王保国落网的事实,进一步瓦解其心理,迫使其交代同伙详情。周婷,你跟我负责王保国,他性格内向,与李贵关系特殊,是突破口也是难点,我们要利用其技术工人的思维特点和可能存在的愧疚感,结合铁证,撬开他的嘴。”
“明白!”
一号审讯室内,老陈如同怒目金刚,将王保国被抓获时拍摄的照片推到李贵面前。
“李贵,看看这是谁?!”老陈声音洪亮,带着强大的压迫感,“你还想一个人把所有的罪都扛下来,替你那个好表弟当替死鬼吗?你以为你不说,我们就找不到他?!”
李贵看到照片上王保国那副绝望死寂的模样,身体猛地一颤,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恐惧,有担忧,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解脱。他嘴唇哆嗦着,喃喃道:“保国……你们……你们抓到保国了……”
“不然呢?”老陈冷笑,“你以为我们是怎么精准找到他的?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们会直接去动他?告诉你,现场留下的痕迹,指向的就是他王保国!你现在还替他瞒着,有意义吗?只会把你自己也彻底拖进深渊!”
李贵双手捂住脸,陷入了巨大的挣扎和沉默。
与此同时,二号审讯室内,陆野和周婷坐在了王保国的对面。
王保国始终低着头,仿佛要将自己缩进一个无形的壳里,拒绝与外界进行任何交流。他的手指神经质地抠着膝盖上的工装布料,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王保国。”陆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在寂静的房间里异常清晰,“知道为什么找你来吗?”
王保国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没有回应,甚至连呼吸都仿佛停滞了一瞬。
陆野没有催促,只是将平板电脑转向他,屏幕上清晰地展示着那枚锈迹斑斑的闸瓦钎,以及旁边那份权威的工具痕迹鉴定报告,结论部分——“与‘45号’铁路专用检修锤撬压特征高度吻合”被特意加粗标红。
“这枚闸瓦钎,是从河北那个废弃货场的排水沟淤泥里,距离抛尸点不到五米的地方找到的。”陆野的声音平稳而笃定,“经过最严格的鉴定,它是被你自己配发的‘45号’检修锤,暴力撬压下来的。除了你这位当班的、拥有专业工具和技能的随车机械检车员,还有谁能在那趟列车上,在不引起任何注意的情况下,完成这个动作?”
冰冷的科技证据,带着无可辩驳的逻辑力量,如同重锤般敲击着王保国紧绷的神经。他的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冷汗,紧握的拳头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周婷适时接话,声音清晰而冷静,如同手术刀般精准:“我们需要和你核实几个技术细节。比如,那个用来包裹主要尸块的加厚编织袋,在案发前,按规定是存放在你们工具间的哪个具体位置?是靠近门口的工具柜,还是里间的精密仪器存放架?”
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问题,旨在调动王保国作为技术工人的职业记忆和思维惯性,让他在熟悉的领域不自觉地放松警惕。
王保国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被打断思路的不耐,嘟囔了一句:“里间……靠墙那个带锁的铁柜……专门放精密东西的……”话一出口,他猛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惊恐地抬起头,视线第一次对上了陆野和周婷那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目光,慌忙改口,“不……我记错了!我不知道!”
但职业本能带来的回答,已经像一根钉子,将他与关键物证更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陆野不再给他喘息的机会,语气骤然加重,抛出了致命的指控:“李贵已经交代了!他说杀王某是你们一起干的,但杀王干事,是你一个人动的手!因为王干事指甲缝里的轴承润滑脂,只有你这种整天摸机器的人手上才有!他把你卖得干干净净!”
“他放屁!!!”王保国像是被点燃的炸药,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尽管被固定着,依旧呈现出一种极致的攻击姿态,恐惧和被背叛的愤怒让他彻底失控,尖厉的嗓音撕裂了审讯室的寂静,“是他!是李贵逼我去的!他说王干事查到我们了!必须灭口!我不想去……他逼我的!推王干事的时候……他……他就在旁边看着!他也有份!他休想全都赖到我头上!!”
关键的、指向核心罪行的口供,如同决堤的洪水,从王保国崩溃的精神壁垒中汹涌而出!他脸色涨红,眼球凸出,额头上青筋暴起,二十多年的压抑、恐惧和此刻被“背叛”的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指挥中心内,陆野看着屏幕上王保国扭曲的面容和歇斯底里的状态,知道第一个,也是至关重要的突破口,已经被成功撕开。他对着麦克风,向一号审讯室里的老陈,发出了明确的指令:“老陈,王保国已经指认李贵共同杀害王干事!加大压力,突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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