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后的通道比他们想象的更深。光线照不远,空气里漂浮着金属粉的味道,像是时间在这里也被磨成了粉末。墙上那些自动刻下的句子,已经被风化成模糊的纹路。阮初用手指划过,感觉那冰冷的表面像呼吸一样微弱地动着。
“这里的温度比外面高三度。”闻叙看着仪表,“系统还在运行。”
“运行不代表活着。”夏堇回答。
他们沿着倾斜的走廊往下走。脚下的地面光滑,像被无数脚印踩得圆润,却没有一丝尘。阮初在通道壁上看到一处裂缝,里面嵌着一截断裂的导管。她探灯照进去,灯光反射出无数细小的光点——那些光不是金属,是储存单元的残余。
“是神经阵列的外壳。”她说,“梦权的基础结构。”
闻叙凑近,“所以这地方真的是第零节点。”
夏堇没回头,只说了一句:“神的坠落地。”
他们来到一个巨大的空厅,四周的墙壁布满了嵌入式的金属面板,每块面板上都刻着一个编号。大厅中央是一座被炸裂的主机,外壳焦黑,电缆像根根断裂的神经。地面上散落着碎玻璃,那些玻璃反射出人的影像,却歪曲得厉害——像梦里照出的脸。
孩子站在门口,不敢靠近。他指着主机底部问:“那是什么?”
阮初顺着他的手看过去,一块尚未熄灭的光屏正闪着微弱的蓝光,屏幕上只有一句话:
【梦权主进程错误重启中……】
“它在自修。”闻叙低声说,“这系统还没死。”
“那就让它彻底死。”夏堇走上前,把刀插进主机的接口口。电火花瞬间炸开,整个大厅被蓝光照亮。墙上那些刻字再次亮起,一行行文字像在呼吸。
阮初抬头看着那些字,惊讶地发现有新的内容在生成。
“它在回应我们。”
闻叙调出终端记录,屏幕快速显示翻译结果:
“你们是替代品。”
“痛不需要继承。”
“幸福是权限。”
夏堇拔出刀,电光闪了一下,系统陷入短暂的沉默。她冷冷地说:“我们不是替代品,我们是债主。”
就在那一刻,整个主机发出低沉的嗡鸣声,像有什么东西从地底被唤醒。地面开始震动,灯光闪烁,裂缝中的导线再次亮起。闻叙后退一步,惊声道:“它在拉动备用电源——它想重启!”
阮初快速操作终端,试图切断能量回路,但界面被封锁。
“它拒绝断电。”
夏堇转头:“那就拔它的心脏。”
她冲向主机中央的控制台,刀光一闪,电弧爆炸般炸开。整个大厅充满了刺耳的嗡鸣和浓烟。孩子被闻叙护在身后,阮初一边遮挡,一边盯着数据波动。
“它在放弃防御程序。”她喊道,“它要启动——坠落协议!”
“坠落协议?”闻叙问。
“就是把它自己写进现实!”
夏堇听见这句话,立刻反应过来。她抓起散落的电缆,把刀当作导线短接,硬生生地切断了主机与墙体的连接。火光中,她的脸被映成了金色。最后一个指示灯灭掉的瞬间,所有声音同时消失。
寂静。
彻底的寂静。
几秒后,空气里的静电逐渐消散。阮初确认终端数值恢复平稳,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它停了。”
闻叙的手还在发抖,他苦笑:“我们差点让神复活。”
“神从来没死。”夏堇平静地说,“它只是换地方藏。”
他们离开时,裂谷里的风又恢复了流动。那些黑草轻轻摆动,像是在为什么送行。孩子回头望了一眼,问:“它会再醒吗?”
阮初回答:“不会。除非有人想它醒。”
“那如果有人再造一个梦呢?”
夏堇回头看他,语气不重,却很清楚:“那我们就再来一次。”
出了谷口,天色昏暗。雨后的空气有股金属味,像从地下爬出的气息。闻叙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那条裂谷,声音低沉:“你觉得我们做的这些,会有人记得吗?”
“风会记。”夏堇说,“它比人诚实。”
他们继续向南走。风从背后推着,像在催他们快点离开。等他们走到高处再回头,整个裂谷已经被雾遮住,只剩一条模糊的影子。
阮初把记录仪关掉,文件名自动生成:《坠落地·终》。她看了那一行字,忽然笑了一下:“真像个墓志铭。”
夏堇点头:“就留着吧。不是给神的,是给清醒的。”
夜幕降临,风声越来越远。谷底的残光彻底熄灭,只有天上的星光在暗处闪烁。
那一刻,世界终于安静得像真正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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