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得很慢。像有人在极远处轻轻扇了一下,然后才顺着街巷爬过来。
自由集市散场后,地上还留着纸屑和盐粒,空气里混着炊烟与旧电线的焦味。
夏堇一行走在离集市不远的风带路上。这里是无名纪年里少有的“自测区”——人类第一次用自己的手去丈量风。
旧时代的气象塔早就坍塌,而如今的“风坐标”不过是一排手工装上的铁片,每一块都写着不同的人的名字。
“他们用名字做刻度。”闻叙蹲下看了看,铁片上刻着:
‘林舟风,向东偏北五度’
‘赵寒,无定风带,风声似旧梦’
“这不是数据。”阮初说,“是见证。每个坐标都是某个时刻的风。”
她掏出笔记,记录着:
‘风坐标系统:非标准、非中心化,但可追踪。’
张弛看着那些风牌,轻声说:“人开始自己记天气了,不靠广播,也不靠梦。”
夏堇点头:“这是他们清醒后的第一门学问。”
前方传来细微的声响,是一个戴着旧风镜的小女孩在修复风向标。
她的脚边放着三块坏掉的风片,金属反光被风吹得闪闪烁烁。
女孩见到他们,没问是谁,只抬头说:“南边的风变了,坐标要重写。”
阮初走近,递出螺丝刀:“帮你一把?”
女孩笑笑:“谢谢,不过我写的字可能不太好看。”
“字不是给别人看的。”夏堇说,“是让风记得有人来过。”
女孩停了一下,然后在风片上刻下新字:
‘无名之风,第三纪年,北纬三十七度,人在。’
风刮过,铁片晃动,发出低沉的声响,像某种答复。
闻叙举起摄录仪拍了一张,但随即删除了影像,只留下笔记。
“我想记得那声音,不是画面。”他说。
张弛在一旁补了一句:“梦可以伪造画面,但伪造不了风。”
他们沿风坐标继续往北,途中经过一座半塌的观测塔。塔上贴着一张褪色的公告:
“风速实验暂停。数据不再归中央梦控局所有。”
下方是手写的一行加注:
“我们记录风,不是为了控制它。”
闻叙读完,轻声笑道:“也许这就是清醒的纪念碑。”
阮初合上笔记:“不,是教科书。等到别人来学‘怎么不被控制’,他们就能从这风开始。”
夜色渐深,四人决定在塔下扎营。孩子在塔脚堆了个小石堆,上面插着一根断掉的风针。
“我想明天再看一看它是不是还指北。”他认真地说。
夏堇点头:“指北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会动。”
他们没有说话,只在风声里听着那些风牌的震响。
那是没有节拍的乐谱,没有标准音,但每一声都来自人手。
远处传来新的风信号。
有人在北方点燃了信号灯。光在空气里晃动,像是下一段旅途的方向。
夏堇收起刀,抬头说:“走吧。看看那边的风,愿不愿意让人走近。”
阮初拉上背包拉链,阮叙检查录音卡,张弛把孩子抱上肩。
风从身后推来,像是为他们量出的第一条“无名纪年坐标线”。
他们不属于任何梦,也不代表任何真理。
只是人。
走在风里。
让风自己记下,世界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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