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章：坊间闲话
时近初冬，南水县城的日子在湿冷的空气里按部就班地流淌。李秀兰将国营饭店的工作名额转让给后街周寡妇的消息，像一阵风似的，迅速传遍了左邻右舍。这在这个平静的小城里，算得上一件不小的新鲜事，尤其是在家家户户都珍惜“铁饭碗”的年代。
最先在井台边提起这话头的，是隔壁快嘴的刘嫂。清晨打水时，她碰见正在洗菜的周婶，便凑近了压低声音：“周婶，听说了吗？前街老王家的秀兰，把饭店那么好的工作让给后街的周寡妇了！”
周婶停下搓揉衣服的手，叹了口气，又带着几分敬佩：“听说了。秀兰这人心善啊，说是要回家专心带那个捡来的小丫头。那孩子，也是可怜见的，当初要不是他们一家心好，唉……”
“可不是嘛！”刘嫂把水桶往井沿上一放，声音不由得拔高了些，“为了个捡来的孩子，连正经工作都不要了，这心思，真是……你说她图个啥呢？老王家的日子虽说比前两年好了，可多一张嘴吃饭，少一份收入，这担子不轻啊。” 她的语气里，七分是不解，两分是惋惜，还有一分隐隐的质疑。
类似的议论，在供销社门口、在街角的樟树下、在各家的院落里，悄悄地进行着。
“秀兰嫂子这人，没得说！” 一个曾受过李秀兰帮助的年轻媳妇对同伴说，“以前我家孩子发烧，还是她半夜帮忙去敲诊所门的。如今为了那孩子，工作说让就让，这份善心，一般人真比不了。”
但也有些不同的声音。
“要我说，还是太冲动了。” 一个穿着工装，看样子是附近厂里职工的男人摇摇头，“孩子可怜归可怜，可以想办法嘛。把工作让出去，自家日子不过了？王建国在钢铁厂，王超在玻璃厂，听着是不错，可谁知道往后咋样？多个孩子，那开销可不小。”
“就是，”旁边有人附和，“那孩子来历不明，养大了万一亲生父母找来呢？不是白忙活一场？”
这些闲言碎语，多多少少也传到了王家人的耳朵里。
王刚有天放学回来，气鼓鼓地摔了书包：“妈，外面有人说你傻！”
李秀兰正在给瑶瑶喂米糊，闻言手都没停一下，只是淡淡地问：“哦？他们说妈什么了？”
“他们说……说您为了个捡来的妹妹，连工作都不要了，是……是丢了西瓜捡芝麻！”王刚愤愤不平。
正在帮忙摘菜的王玥抬起头，小声说：“我也听见了，不过周奶奶帮您说话了，她说您是菩萨心肠，好人会有好报的。”
李秀兰用帕子轻轻擦掉瑶瑶嘴角的糊渍，脸上露出平静的笑容：“别人说什么，是别人的事。咱们自己知道在做什么就行了。瑶瑶是咱们家的人，养她，是咱们的责任，也是缘分。至于工作，”她顿了顿，看着围在身边的儿女，“妈在家里，能把你们照顾好，把瑶瑶带大，看着你们平平安安的，比在饭店端盘子心里踏实。”
王超下班回来，王红悄悄把听到的议论告诉了他。王超听完，神色未变，只说了句：“姐，妈做得对。日子是咱们自己过的，不用在意别人怎么说。咱家现在不是挺好？”
晚饭时，王建国也提了一嘴：“厂里也有人问我这事。”他看了一眼正在细心喂瑶瑶的李秀兰，语气沉稳，“我跟他们说，我王建国的媳妇，明事理，心肠好，我们王家乐意养这个女儿。”
李秀兰抬眼看了看丈夫，眼中闪过一丝暖意，没有多言。
真正的转机发生在几天后。周寡妇带着她三个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孩子，特意提着一包自家做的米糕上门道谢。
在院子里，周寡妇拉着李秀兰的手，声音哽咽，对着几位恰好来串门的邻居说：“各位老街坊都在这儿，我周寡妇今天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要不是秀兰姐把工作让给我，我们娘四个这个冬天都不知道怎么熬过去。秀兰姐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她心善，不是为了图啥，是天生的菩萨心肠！那个小瑶瑶，遇上秀兰姐，是她的福气！”
这一幕，让许多原本心存疑虑的邻居动容了。是啊，一个能如此无私帮助困难邻居的人，她收养一个弃婴，又怎么会是冲动或者傻呢？
渐渐地，坊间的议论风向开始转变。夸赞李秀兰心善的声音压过了那些不解和质疑。“王家媳妇心好”、“瑶瑶那孩子有福气”、“好人会有好报”这样的话，成了主流。偶尔还有人拿些自家孩子穿小了的旧衣裳，或者几个鸡蛋送过来，说是给瑶瑶添补点。
夕阳下，李秀兰抱着咿呀学语的瑶瑶在院子里晒太阳，王玥在一旁逗弄着妹妹。路过的邻居打招呼：“秀兰，带闺女晒太阳呢？”
李秀兰笑着点头回应：“是啊，张婶，刚吃完饭，消消食。”
语气自然，神情坦然，仿佛瑶瑶从一开始就是她亲生的女儿，而她也从未因这个决定有过丝毫后悔。街坊邻居的闲话，如同掠过院墙的微风，来了，又散了，并未在这个温馨的小院里留下多少痕迹。日子，就在这一粥一饭、一言一语的平凡温暖中，继续向前流淌。
（第三百一十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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