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袭人问平儿怎么忙成这个样子。平儿笑着回答道:“这事儿真是谁都想不到,说起来还挺逗的。等过几天我再详细告诉你,现在事情还没个头绪呢,而且我也实在抽不出空来。”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李纨的丫鬟跑了过来,问道:“平姐姐可在这里?奶奶等你,你怎么还不去?”
平儿赶忙转身往外走,嘴上还笑着说:“来了,来了。”
袭人她们几个在一旁打趣道:“她家奶奶一生病,平儿倒成了香饽饽,都抢不到手了。”
平儿走了,不提。
这时,宝玉便唤来春燕,说道:“你跟着你母亲去,到宝姑娘房里帮我在莺儿面前说几句好话让她听听,可别白白得罪了她。”
春燕应承下来,便和她母亲一同出去了。宝玉又隔着窗户叮嘱道:“别当着宝姑娘的面说,小心反而让莺儿被责备。”
母女俩一同走了出来,边走边闲聊着。春燕趁机对她母亲说:“我平时劝你,你总是不听,何苦非要闹到出洋相才罢休。”
她母亲笑着回应道:“你这小丫头片子,快走吧!俗话说得好:‘不经一事,不长一智。’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你倒好,现在又来教训我了。”
春燕也笑着说道:“妈,你要是能在这屋里安分守己地待着,时间长了,自然会有不少好处。我告诉你个事儿,宝玉经常说,将来这屋里的人,不管是家里的还是外头的,包括我们这些人,他都要跟太太说一声,全部放出去,让我们和自己的父母团聚呢。你说说,就这一件事,好不好?”
她母亲一听,高兴得连忙追问:“这话是真的吗?”
春燕说:“谁会拿这种事情撒谎?”
婆子听了,便不停地念起佛来。
当下,她们一行人来到蘅芜苑,此时宝钗、黛玉和薛姨妈等人正在用餐。
莺儿见状,便自己去泡茶。
这时,春燕和她母亲径直走到莺儿面前,满脸赔笑地说:“刚才我们说话冒犯了,姑娘你别往心里去,别生气,我们特意来向你赔罪……”等道歉的话。
莺儿连忙笑着请她们坐下,又给她们倒了茶。
春燕母女俩说还有事要处理,便起身告辞准备回去。
就在这时,蕊官追了出来,喊道:“妈妈,姐姐,请等一下。”说着,她走上前来,递给她们一个纸包,说是蔷薇硝,让带给芳官擦脸用。
春燕笑着打趣道:“你们也太小气了吧,难道还怕她那儿没有这个,非要巴巴地再送一包给她。”
蕊官却认真地说:“那是她的,我送的是我的。好姐姐,你千万要帮我带回去吧!”春燕只好接过了纸包。
母女俩往回走,正赶上贾环和贾琮来探望宝玉,他们也刚进去不久。春燕便对她母亲说:“还是我进去吧,你老人家就不用去了。”
她母亲听了这话,从此以后对春燕百依百顺的,再也不敢倔强了。
春燕走进屋来,宝玉见她前来,知道是要回话,便先冲她点了点头。
春燕明白宝玉的意思,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略站了一会儿,就转身往外走,同时向芳官使了个眼色。
芳官会意,跟着春燕走了出来。待走到没人的地方,春燕才悄悄地把蕊官的事情告诉了芳官,还把蔷薇硝递给了她。
此时,宝玉和贾琮、贾环没什么太多可聊的,宝玉见芳官手里拿着东西,便笑着问她:“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芳官赶忙把东西递到宝玉面前让他看,并解释说:“这是擦春天脸上长癣用的蔷薇硝。”宝玉笑着说:“她倒真能想得周到。”
贾环在一旁听到了,就伸着脑袋凑过来瞧了瞧,又闻到一股清香,便弯下腰从靴筒里掏出一张纸来托着,笑着对宝玉说:“好哥哥,给我一半吧!”
宝玉没办法,只好要给他。芳官心里想着这是蕊官送给自己的,不愿意给旁人,就赶紧拦住贾环,笑着说道:“你别动这个,我另外拿些给你。”
宝玉也明白了芳官的意思,忙笑着把蔷薇硝包好,说:“快去再拿些来。”
芳官接过后,自己前去把东西收好,接着便从梳妆匣里找自己平时常用的。
她打开梳妆匣一看,匣子里已经空了,心里感到十分疑惑:“早上明明还剩了一些,怎么现在没了?”
于是她向周围的人询问,可大家都说不知道。
麝月便说道:“这会儿先别忙着问这个了!不过是这屋子里的人一时用完了。你随便拿点什么给他们,他们哪能分辨得出来?赶紧打发他们走,咱们好吃饭。”
芳官听了这话,就包了一包茉莉粉拿过来。贾环看到后,高兴得马上伸手去接。芳官赶忙把茉莉粉包往炕上一扔。贾环没办法,只好从炕上捡起来,揣在怀里,这才告辞离开。
原来贾政不在家中,而且王夫人等人也都不在。贾环这些天便装病逃学。如今他得到了蔷薇硝,兴致勃勃地来找彩云。
正赶上彩云和赵姨娘在闲聊,贾环笑嘻嘻地对彩云说:“我也弄到了一包好东西,送给你擦脸用。你常说蔷薇硝擦治癣症,比外面卖的银硝效果要好。你快看看,是不是这个?”
彩云打开一看,“噗嗤”一声笑了,问道:“你这是从谁那儿要来的呀?”
贾环就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彩云笑着说:“他们这是在骗你这个傻小子呢!这不是蔷薇硝,这是茉莉粉。”
贾环仔细看了看,发现这粉确实比之前的蔷薇硝多了些红色,闻起来也香气扑鼻,于是笑着说:“这也是好东西呀,硝和粉都差不多,留着擦脸用呗,反正比外面买的强就行。”彩云没办法,只好收下了。
赵姨娘在一旁说道:“会有好东西给你?谁让你去要的?这怎么能怪他们骗你!要我说,你就拿着这粉直接摔到她们脸上,趁着现在有人去世正忙乱着,有人在卧床养病,咱们闹上一场,让大家都别想清净,也算是出了口气。难道两个月之后,他们还能再拿这事儿来找你麻烦不成?就算找来了,你也有话可说。宝玉是你哥哥,你不敢冲撞他也就罢了。难道他屋里那些下人你也不敢去问问?”
贾环听了这话,便低下头不说话了。
彩云赶忙劝道:“这又何必惹是生非呢!不管怎样,咱们忍一忍就算了。”
赵姨娘却说:“你快别管了,反正这事儿跟你没关系。咱们现在占着理,骂她们那些不要脸的浪荡女人一顿也是好的。”
说着又指着贾环骂道:“呸!你这个没出息、没骨气的,也就只能受这些小崽子的气了!平时我稍微说你一句,或者不小心拿错一件东西给你,你就跟我瞪眼睛、摔东西。现在被那些小崽子耍弄了,你倒忍气吞声了。你以后还想让家里人怕你吗?你没那个本事,我都替你害臊!”
贾环听了这话,心里又羞愧又着急,可又不敢真的去闹事,只是气呼呼地甩着手说:“你倒是说得轻巧,自己却不敢去。你让我去惹是生非,要是他们到学堂里告状,我挨了打,你难道就不心疼吗?每次都是你撺掇我去,出了事,我挨了打骂,你也只是低着头不说话。现在你又撺掇我去和那些女孩子闹!你就不怕三姐姐?你要是有种敢去,那我就服了你!”
这句话一下子就戳中了贾环母亲的痛处,她气得大喊起来:“她可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还会怕她不成?这家里真是越来越有得说了。”说着,她一把抓起那香粉包,就像飞一样往园子里跑去。
彩云怎么劝也劝不住,只好躲到别的房间里去。贾环见状,也赶紧从仪门溜出去,自己找地方玩去了。
赵姨娘怒气冲冲地径直走进园子,正满心是火的时候,迎面碰上了藕官的干娘夏婆子。
夏婆子见赵姨娘一脸愤恨地走来,便问道:“姨奶奶这是要去哪儿?”
赵姨娘气呼呼地说:“你瞧瞧!这府里隔三岔五就进来的那些唱戏的小丫头们,现在都开始看人下菜碟儿,对人分三六九等了。要是换作别人,我还不至于这么生气,可要是被这些小贱蹄子给捉弄了,那成什么体统!”
夏婆子听了这话,正中下怀,赶忙问是怎么回事。
赵姨娘便把芳官用粉末冒充茉莉粉、还轻慢侮辱贾环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夏婆子说道:“我的奶奶,你今天才知道这事儿,这算啥。就说昨天在这园子里,她们还私自烧纸钱,宝玉还跑出来拦着。人家啥东西还没拿进来,就说这不行那不行的,说不干不净的东西犯忌讳,怎么这烧纸钱就不犯忌讳了?你老好好想想,这府里除了太太,还有谁比你地位高?可你自己不争气,但凡你要是能硬气起来,谁还敢不怕你老人家?要我说啊,现在正好趁着这几个唱戏的小丫头都不是正经主子,就算得罪了她们也没多大事儿。你赶紧把这两件事抓住当作把柄,我可以在旁边帮你作证。你把威风抖一抖,以后也好跟她们争别的理儿。就算是奶奶、姑娘们,也不好为了那几个小丫头说你老的不是。”
赵姨娘听了这话,觉得越发有道理了,便说:“烧纸钱那事儿我还不知道呢,你快给我详细说说。”
夏婆子就把之前发生的事情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接着又说:“你只管去说,要是闹起来了,还有我们帮你呢。”
赵姨娘听了,越发来了精神,仗着胆子,直接就来了怡红院中。
可巧这会儿宝玉去了黛玉那里,芳官正和袭人她们一起吃饭,忽然瞧见赵姨娘来了,众人赶忙都站起身,笑着让座:“姨奶奶吃饭,有什么要紧事儿这么匆忙?”
赵姨娘却一声不吭,径直走上前去,将那包香粉就朝着芳官的脸上撒去,同时手指着芳官,破口大骂道:“你这个小贱货!你是我花钱买进来学唱戏的,不过就是个像娼妓、妓女那样的货色,我家那些下三等的奴才,地位都比你高些。你还学会看人下菜碟儿了!宝玉要给人东西,你非要抢在前面拦着,怎么着,是怕给了别人就没你的份儿了?你拿这话来哄他,还真当他认不出来啊!你也不想想,他们可是亲兄弟,都是一样的主子,哪轮得到你来小瞧他!”
芳官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辱骂,一边哭,一边辩解道:“我并不是故意拿错东西,只是硝用完了,我才把这个给他的。我要是说没东西了,又怕他不相信。难道这不是好的吗?我虽然学戏,但也没到外面去唱过啊。我一个女孩子家,哪里知道什么‘粉头’‘面头’之类的!姨奶奶你犯不着这么骂我,我又不是你家买来的。‘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几’罢了!”
袭人见状,赶紧拉住芳官,说道:“别乱说!”
赵姨娘被芳官的话气得不行,冲上来就打了芳官两个耳光。
袭人等人见状,急忙上前拉开并劝解道:“姨奶奶,你别跟这小孩子一般见识,等我们来说她。”
芳官被打了两下,哪里会善罢甘休,立刻开始撞头打滚,又哭又闹起来。嘴里还喊着:“你打得起我吗?你先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那模样再动手!有种你把我打死了,我还活着呢!”说着便往赵姨娘怀里撞,让她接着打。
众人一边劝解,一边拉着芳官。
晴雯悄悄拉了拉袭人,说道:“别管她们了,让她们闹去,看看最后怎么收场!现在可真是乱套了,谁都能动手打人,要是都这样,那还了得!”
跟在赵姨娘身后来的那一群人,听到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心里个个都感到称心如意,纷纷双手合十念叨着:“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另外,还有一群平日里对芳官心怀怨恨的老婆子,看到芳官被打,也都觉得十分解气,心里很是畅快。
当时,藕官和蕊官她们几个正聚在一起玩耍。湘云的大花脸葵官,还有宝琴的豆官,两人得知了芳官被欺负的消息,心急如焚,赶忙找到藕官和蕊官,说:“芳官被人欺负了,咱们要是就这么算了也太没面子,必须得大家一起豁出去,大闹一场,才能争回这口气!”
这四个小姑娘到底还是孩子心性,只想着她们之间的情分,一股脑儿地义愤填膺,根本顾不上其他,一窝蜂地就往怡红院里跑去。
豆官跑在最前面,一头冲过去,差点把赵姨娘撞了个跟头。
另外三个姑娘也一拥而上,放声大哭起来,又是撕扯又是用头去撞,把赵姨娘团团围住。
晴雯她们几个在一旁看着,一边笑着,一边假装去拉架。
这可把袭人急坏了,她拉了这个,那个又跑了,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你们这是不要命了!要是有委屈就说出来,这么没道理的事儿怎么能干!”
赵姨娘此时也慌了神,没了主意,只能在那儿乱骂一通。蕊官和藕官分别抱住赵姨娘的左右手,葵官和豆官则一前一后,用头顶着赵姨娘。这四个姑娘齐声喊道:“你有本事就把我们四个打死算了!”再看芳官,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哭得昏死了过去。
双方正争执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谁料到晴雯早就让春燕去把探春找了过来。
不一会儿,尤氏、李纨、探春三人带着平儿和一群媳妇们赶到了现场,她们一声令下,让正在争吵的四个人立刻停了下来。
接着,她们询问事情的缘由,赵姨娘气得眼睛瞪得老大,脖子上青筋暴起,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尤氏和李纨两人没有说话,只是制止那四个还在激动的人别再吵了。
探春则叹了口气,说道:“这算多大的事儿啊,姨娘你何苦生这么大的气呢!我正有一件事想跟姨娘你商量商量,怪不得丫头说找不着你,原来你在这儿生气呢,快跟我来。”
尤氏和李纨也都笑着对赵姨娘说:“姨娘,你请到厅上来,咱们一起商量商量。”
赵姨娘实在没办法,只好跟着她们三人一同出来,嘴里仍旧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探春见状,便说道:“那些小丫头们,不过就是些用来解闷儿的玩意儿。要是喜欢她们,就和她们说笑几句;要是不喜欢,不理会便是。就算她们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也就像被猫儿狗儿抓咬了一下,要是能原谅就原谅了;要是实在不想原谅,也只需要把管事的媳妇们叫来,让她们去训斥责罚就行。何苦自己不端庄持重,又喊又叫的,太失身份了!你看看周姨娘,怎么就没见有人欺负她?她也不主动去招惹别人。我劝姨娘还是先回房去,好好冷静冷静,别听那些不靠谱的人瞎撺掇,免得惹人笑话,自己还傻乎乎的,平白无故地给别人当苦力使。就算心里有再大的气,也先忍这几天,等太太回来了,自然会处理这些事。”这一番话说完,赵姨娘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好回房去了。
这边探春气得对着尤氏和李纨说道:“都这么大岁数了,做出来的事儿却总让人没法打心眼里佩服。这算怎么回事儿?就为这点事儿还值得大吵大闹的,一点儿体面都不留!她耳朵根子软,自己心里又没个主意、没个算计。这肯定是那帮不要脸面的奴才们在背后挑唆的,把个糊涂人给哄得团团转,好让她们出出这口恶气。”
探春越想越生气,当下就吩咐人去查到底是谁在背后挑唆。
那些媳妇们听了,只得嘴上应承着。等出了门,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忍不住笑了,心里想着:“这大海里捞针的事儿,上哪儿查去?”可又不敢不办,只好把赵姨娘身边的人以及园子里的人都叫来,一个一个地盘问。可大家都说不知道。
众人实在没了办法,只好回来跟探春汇报:“这事儿一时半会儿实在查不出来,只能慢慢访查;要是发现谁在背后乱嚼舌根、说话不妥当的,等查出来了一起回来向你禀报,再行责罚。”
探春的气渐渐消了,这才作罢。恰好这时艾官悄悄过来跟探春说:“夏婆子平日里就跟我们不对付,老是造谣生事。前些日子赖藕官烧纸钱,还好是宝玉让她烧的,宝玉自己把这事儿应承了下来,她这才没话可说。今天我给姑娘送手帕去,看见她和赵姨娘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说了好半天,一看见我就走开了。”
探春听了这话,虽然心里明白这里头有问题,但也料定艾官她们几个本就是一群爱惹事的,便只是应了一声,并没有把这番话当作确凿的证据。
谁能想到,夏婆子的外孙女儿蝉姐儿,恰好在探春那里当差做事。她时常帮着房里的丫鬟们跑腿买东西、叫人,所以那些女孩儿们都对她挺不错。
这天吃完饭后,探春到正厅去处理事务了。翠墨留在家里看屋子,她便让蝉姐儿出去叫个小厮去买糕点。
蝉姐儿一听,皱着眉头说:“我刚才才扫了一个大院子,这会儿腰也酸、腿也疼的,你让其他人去跑这一趟吧。”
翠墨笑着打趣道:“我还能叫谁去呀?你赶紧去一趟,我跟你说句贴心话,你到后门的时候,顺路跟你老娘提个醒儿,让她多留个心眼儿。”说着,翠墨就把艾官告发她老娘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蝉姐儿。
蝉姐儿听完,立刻把钱接过来,气呼呼地说:“这个小丫头片子,还想捉弄人,看我不去告诉她!”
说完,她就起身往外走。等走到后门那儿,只见厨房里的人这会儿正闲着没事,都坐在台阶上闲聊呢,她老娘也在其中。
蝉姐儿便让一个婆子出去买糕点。她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把刚才翠墨跟她说的话,都讲给了夏婆子听。
夏婆子听了之后,又气又怕,心里直犯嘀咕,想着既要去艾官那儿问个明白,又想跑到探春面前去诉诉冤屈。
蝉姐儿赶忙拦住她,说:“你老人家要是去了,该怎么开口说呢?这事儿你是怎么知道的?要是这么一闹腾,说不定又得惹出麻烦来。我跟你说就是让你多防着点儿,哪用得着这么着急!”
正说着,忽然看见芳官走了过来,扒着院子的门,笑着对厨房里柳家的媳妇说:“柳嫂子,宝二爷说了,晚饭的素菜里要有一道凉凉的、酸酸的东西,就是别放香油,别弄得太油腻了。”
柳家的笑着回应:“知道。今儿怎么让你来传这么一句重要的话?你要是不嫌厨房脏,进来逛逛儿怎么样。”
芳官这才走进院子,这时,忽然有个婆子手里端着一碟糕走了过来。芳官就开玩笑说:“谁买的热乎的糕呀?我先尝一块儿。”
蝉儿伸手把糕接了过去,说:“这是别人买的,你们还稀罕这个!”
柳家的看到这情况,赶忙笑着说:“芳姑娘,你喜欢吃这个?我这儿有刚买回来准备给你姐姐吃的,她还没吃,还好好地收在那儿,干干净净的。说着,她便拿了一碟出来,递给芳官,接着又说,“你等我进去给你沏壶好茶。”说完,她就进去现生火沏茶去了。
芳官拿着那碟糕,举到小蝉脸上,说:“我才不稀罕吃你那糕!我这手里的不是糕是什么?我不过是说着玩玩罢了,你就是给我磕头,我也不吃。”
说着,芳官就把手里的糕一块一块地掰开,往天上扔着打雀儿玩,嘴里还笑着说:“柳嫂子,你别心疼啊,我回来给你买二斤。”
小蝉气得直发愣,瞅着芳官冷笑着说:“雷公老爷也有眼睛,怎么不打这个作孽的家伙!她还气我呢。我拿什么能跟你们比,你们有人给送东西,还有人当干奴才,讨好你们,帮着你们说好话。”
其他几个媳妇都劝道:“姑娘们,算了吧!天天见面就吵个不停。”有几个机灵的,看到她们俩杠上了,怕又惹出什么事来,都赶紧找借口各自走开了。
这时候,小蝉也不敢太过分地说芳官,一边嘟囔着一边走了。
这时,柳家的见人群都散去了,赶紧出来找芳官,问道:“前几天我跟你说的事儿,你说了没有?”
芳官回答说:“说了。不过我想等个一两天再跟那边正式说这事。偏偏那个赵不死的又跟我闹了一场。对了,前些天给你的玫瑰露,姐姐吃了没?她身体有没有好一些?”
柳家的说:“可不都吃了,她喜欢的不得了,但又不好意思再找你开口要。”
芳官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再去要些来给她就是了。”
原来,柳家有个女儿,今年刚满十六岁。她虽是厨房下人的女儿,但模样生得和晴雯、袭人、紫鹃、鸳鸯这些大丫鬟颇为相似。因为她在姐妹中排行第五,所以大家都叫她五儿。五儿身体不太好,有些虚弱多病,所以一直没被安排差事。
最近,柳家的见宝玉房里的丫鬟们活计轻松,而且人手又多,还听说宝玉以后会把身边的丫鬟都放出去。所以,她现在想把五儿送到宝玉那儿谋个差事。可一直没什么门路,正在发愁。
可巧的是柳家的在梨香院当差,她对芳官那一帮人特别殷勤周到,照顾得比其他干娘还尽心。芳官她们对柳家的也特别好。
于是,柳家的就去找芳官,求她帮忙跟宝玉说说,让五儿去宝玉那儿应个名儿。宝玉虽然答应了,但最近他正生着病,又碰上好多事儿,所以这事儿还没来得及跟上面说。
前言少述,且说说当下发生的事。芳官回到怡红院,向宝玉回复了事情的经过。
此时,宝玉正听到赵姨娘在那儿吵闹,心里自然不痛快,说又不是,不说又不是。没办法,他只能等着赵姨娘吵完,又打听到探春把她劝走之后,才从蘅芜苑回来。回来后,宝玉劝了芳官好一会儿,大家这才安稳。
这时候,宝玉见芳官又回来了,还说想再要些玫瑰露给柳五儿吃。宝玉赶忙说道:“有的有的,我平时也不怎么吃这个,你都拿去给她吧。”说着,就吩咐袭人把玫瑰露取出来。袭人一看,瓶子里剩下的也不多了,于是连瓶子一起给了芳官。
芳官便自己拿着瓶子给五儿送去。正好柳家的带着她女儿进来散散心,母女俩在那边角落的一块地方逛了一会儿,便回到厨房里,正坐着喝茶歇脚。
柳家的看见芳官拿着一个五寸多高的小玻璃瓶,对着亮处照看,里面装着小半瓶像胭脂一样的红色汁液,还以为是宝玉喝的西洋葡萄酒。
母女俩赶忙说:“快拿个盆来烧点滚水,你快坐下歇歇。”
芳官笑着说:“就剩下这么点了,连瓶子都给你们吧。”
五儿听了,这才知道是玫瑰露,连忙接过来,谢了又谢。
芳官又问她:“好些了吗?”
五儿说:“今天精神点,进来逛逛。这后面一带,也没什么好看的,就看到些大石头、大树和房子的后墙,正经好看的景致都没看到。”
芳官说:“你为什么不往前边去?”
柳家的说:“我没让她往前边去。姑娘们也不认识她,要是被哪个看不顺眼的人看见了,又得惹出一番是非来。明天还得托你带着她,等有了固定的住处,还怕没人带着她逛呢?只怕到时候逛腻了的日子还多着呢。”
芳官听了,笑着说:“怕什么?有我呢。”
柳家的连忙说:“哎哟哟,我的姑娘!我们可惹不起事,比不得你们。”说着,又倒了茶来。芳官哪里会喝这茶,只漱了漱口,就走了。
柳家的说道:“我这儿忙着呢,五丫头你去送送她。”
五儿把芳官送到门外,见周围没人,便又拉住芳官的手问:“我之前拜托你的事儿,你到底去说了没有?”
芳官笑着回答道:“我还能骗你不成?我听屋里的人说,现在还有两个空缺没补人。一个是红玉走后留下的位置,琏二奶奶把她要走了,但还没安排新人来接替;另一个是坠儿空出来的位置,也还没人补上。所以,现在要你进去也不算过分。不过,因为平儿经常跟袭人说,但凡涉及人员调动或者花钱的事儿,能拖一天就拖一天更好。现在三姑娘正想找个人立立威,连她自己屋里的事儿都被驳回了两三件。她现在正想找咱们屋里的事儿,还没找到机会,咱们何必自己往网里碰去!要是被她说了几句驳回就坏了,以后就不好再回转了。不如等过段时间,等老太太和太太闲下来了,不管多大的事儿,先跟她们说一声,没有办不成的。”
五儿说:“话虽这么说,但我实在是着急,有点等不及了。要是现在能被选上,一来能给我妈争口气,也不枉她养我一场;二来我有了月钱,家里也能宽裕些;三来我心里也能舒坦些,说不定这病就好了。就算请大夫、吃药,也能省下家里的钱。”
芳官说:“我都明白了,你就只管放心。”
两人告别后,芳官自己走了不提。
单说五儿回到家中,跟她母亲深深感谢芳官愿意帮忙的情谊。
她母亲感慨道:“真没想到能得到这些好东西,不过虽然说这些是珍贵之物,但吃多了也容易生热上火。不如把这些倒出一些送给别人,也算是一份大人情。”
五儿问:“那你打算送给谁?”
她母亲说:“我想送给你舅舅的儿子,他昨天得了热病,也想这些东西吃。我现在就倒半盏给他拿过去。”
五儿听了,半天没说话,最后还是随她母亲倒了半盏出去,把剩下的连同瓶子一起放在了厨房的橱柜里。
五儿冷冷地笑着说:“依我看,不给他也罢。万一有人问起来,又得惹出一番麻烦。”
她母亲不以为然地说:“哪会怕这些!我们辛辛苦苦在里面赚点东西,也是应该的。难道还是偷来的不成?”说完,便径直去了。
她母亲一直走到她哥哥家中,她侄子正躺在床上。一见到送来的东西,她哥哥、嫂子还有侄子都高兴得不得了。他们立刻从井里打了凉水,兑着喝了一碗,喝完后心里畅快多了,头脑也感觉清凉了许多。剩下的半盏,他们用纸盖好,放在了桌子上。
说来也巧,正好家里有几个和柳家侄儿平日里关系不错的小厮,前来探望他的病情。其中有个叫钱槐的小伙子,他是赵姨娘的内侄。钱槐的父母如今在府里的库房管账,他自己则被安排跟着贾环上学。
因为家里有些钱财和势力,钱槐还没娶亲,平日里他看上了柳家女儿五儿长得标致,便和父母说了,打算娶五儿做妻子。钱槐还多次央求媒人去柳家说合。柳家父母其实也愿意这门亲事,可五儿坚决不同意,虽然她没有明说,但从日常的言行举止中已经能看出来,所以柳家父母也不敢轻易答应。
最近五儿又想着能进园子里当差,更是把这事抛到了脑后,只打算等三五年后从府里出去,自己到外面挑选夫婿。钱家见五儿这样,也就作罢了。可钱槐因为没得到五儿,心里又气又觉得丢脸,发誓一定要把五儿娶到手,才算了却这桩心愿。今天他也跟着其他人一起来看望柳家侄儿,没想到柳家的也在。
柳家的正与哥嫂闲聊,忽然看见一群人朝这边走来,人群里有钱槐,她心里一紧,赶忙推脱说自己还有事,起身就要走。
她哥嫂见状,急忙说道:“姑妈怎么茶都没喝一口就要走?让你记挂着跑这一趟,真是难为你了。”
柳家的笑着回应:“我担心里面该传饭了,等得空了,我再出来看看侄子。”
她嫂子见柳家的要走,就从抽屉内取了一个纸包出来,拿在手里送了柳家的出来。等来到一处墙角边,才递与柳家的,又笑着说道:“你哥哥昨天在门上当值,本来这值班的规矩是五天一轮,可最近这活儿特别冷清,一点外快都没捞着。就昨天,有个粤东来的官员前来拜访,给上头送了两小篓茯苓霜。另外又给了门上一篓当作见面礼,你哥哥就分到了这些。咱们这儿到处都是上千年的松柏树,所以他们就专门取了茯苓的精华,和着药,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做出了这么漂亮的白霜。说第一可以用人乳拌着,每天早上起来吃一勺,最是滋补身体;第二可以用牛奶,实在万不得已,用滚烫的白开水拌着吃也成。
“我们想着,这茯苓霜正适合外甥女儿吃。本来上午就打发小丫头送到你家去了,结果你家锁着门,连外甥女儿也不在家。我本来还打算去看看她,顺便把这东西给她带过去,可又一想:主子们都不在家,各处都管得特别严,我又没什么差事要办,平白无故地跑来跑去算怎么回事?而且这两天还听说府里不太平,乱哄哄的,万一不小心沾上了什么麻烦,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姑娘你来得正好,就劳烦你亲自把这东西带回去给外甥女儿吧。”
柳氏道了声“有劳了”,便作别往回走。
刚走到侧门那儿,只见一个小厮笑着说道:“你老人家上哪儿去了?里面都派人传了好几趟了,我们三四个人都去找你去了,还没来。你老人家这是从哪儿过来的?这条路又不是回你家的路,我倒有些犯嘀咕了。”
那柳家的笑着骂道:“你这小猴崽子!”
要知怎么回事,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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