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
并非物理意义上的下坠,而是一种存在层面的失重与剥离。色彩、声音、质感……所有构成感知的元素被撕扯、搅拌,然后以一种蛮横的方式重新组合。艾文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一台疯狂运转的洗衣机,在数据的残渣和现实的碎片间剧烈翻滚。
唯有手中那枚玉石挂坠传来的、越来越灼热的痛感,以及脑海中如同灯塔般闪烁的“5号车厢”、“V”、“源点”,像唯一的锚,固定着他即将涣散的自我意识。
林澈的脸庞在混乱中一闪而过,带着那最后的决绝。不能辜负这牺牲。
不知过了多久,那狂暴的撕扯感骤然停止。
“咚!”
一声闷响,伴随着骨头几乎散架的剧痛,艾文重重地摔落在坚硬而冰冷的地面上。惯性让他向前翻滚了好几圈,才勉强停下。
他蜷缩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肺叶火辣辣地疼。过了好几秒,视觉才从一片雪花中逐渐恢复。
他正躺在一条狭窄的、光线极其昏暗的通道里。地面、墙壁、天花板,都是那种熟悉的、墨绿色的列车厢板,但这里的材质显得更加厚重、陈旧,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像是机油、尘埃和某种绝缘材料老化混合的刺鼻气味。
这里不是他之前到过的任何一节车厢。没有座椅,没有卧铺,没有窗户。只有向前后延伸的、看不到尽头的狭窄通道,以及墙壁上零星分布的、覆盖着蛛网的昏暗壁灯,灯光是那种奄奄一息的昏黄色。
他挣扎着爬起身,靠坐在冰冷的厢壁上,检查自身。除了摔落的疼痛和一些擦伤,似乎并无大碍。他立刻摸向口袋——车票还在,那赭红色的印记依旧冰冷刺目;更重要的是,那枚玉石挂坠也紧紧攥在手心,此刻温度已经降了下来,恢复成温润的触感。
他成功了?从那个崩溃的核心空间,掉到了列车的另一个区域?
这里……是哪里?
他强忍着浑身的酸痛,扶着墙壁站起来,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通道两端都隐没在深沉的黑暗中,静得可怕,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脏狂跳的声音。
他必须确定自己的位置。他回忆着车厢的布局。硬座1-3号,硬卧4号,然后……规则禁止的5号车厢!
难道……
他贴着墙壁,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动,目光在昏暗中搜寻任何标识。走了大约十几米,在通道一侧的墙壁上,他看到了一个镶嵌在金属板上的、被灰尘覆盖的铭牌。
他用手拂去灰尘。
铭牌上,没有阿拉伯数字“5”。
只有一个清晰的、略显古朴的、刻痕深刻的罗马数字——
“V”。
心脏猛地一缩!
5号车厢!他真的来到了规则第一条严令禁止踏入的地方!
“无论里面有多空,都不要靠近,更不要踏入。”
警告犹在耳边,带着不容置疑的诡异。但此刻,这警告反而像是一种确认——这里,一定隐藏着至关重要的秘密,可能与“源点”直接相关!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净化程序可能仍在运行,列车系统处于崩溃边缘,他必须在这里找到生路。
他深吸一口那带着陈腐气味的空气,迈出了脚步,真正踏入了“V”号车厢的区域。
通道依旧向前延伸,但两侧开始出现一些紧闭的金属门。这些门看起来异常厚重,像是银行金库的大门,门上没有窗户,只有复杂的机械锁和身份识别面板(大多已经黯淡无光)。门旁的铭牌上写着诸如“【权限不足】”、“【非请勿入】”、“【数据归档室a】”之类的字样。
这里不像载客车厢,更像某种……功能性的工作区域或存储区。
他尝试推了推最近的一扇门,纹丝不动。其他的门也同样紧闭。通道内依旧死寂,只有他的脚步声在空旷中引起轻微的回音,显得格外突兀。
他继续前行,手中的玉石挂坠似乎没有任何反应。难道猜错了?“源点”不在这里?
就在他心生疑虑之时,通道前方出现了一个拐角。拐过去之后,眼前的景象让他停下了脚步。
通道在这里变得宽敞了一些,形成了一个类似小型厅堂的区域。正对着他的,是一扇与众不同的门。
这扇门同样是厚重的金属材质,但门上没有复杂的电子锁,只有一个老式的、需要插入物理钥匙的锁孔。门板本身布满了划痕和凹陷,仿佛经历过剧烈的冲击。最引人注目的是,门的上方,悬挂着一块已经半边脱落、歪斜着的标识牌,上面用一种急促而有力的笔迹写着:
“林婉——最终观测站 \/\/ 极端危险!未经o5授权严禁开启!!”
林婉!
果然在这里!
艾文的心脏狂跳起来。这就是那个失踪\/异化的研究员,可能就是“梦魇摇篮”本体的林婉博士曾经工作过的地方?还是……她最后被收容的地方?“最终观测站”……
他快步走到门前,尝试推动,大门沉重如山,纹丝不动。锁孔看起来也很特殊,不像是普通的钥匙。
他拿出那枚玉石挂坠。挂坠的形状……似乎与锁孔的内部结构有某种模糊的对应?难道这就是钥匙?
他犹豫了一下,将挂坠小心翼翼地靠近锁孔。就在挂坠即将触碰到锁孔的瞬间,异变发生了!
他口袋里的车票猛地变得滚烫!那赭红色的印记爆发出强烈的光芒,一股阴冷、扭曲、充满恶意的意志再次试图占据他的意识!
“…载体…回归…完成链接…打开它…释放…我…”
是“梦魇摇篮”!它没有消失!它依旧通过印记与他连接着,并且,它渴望这扇门后的东西!
与此同时,他手中的玉石挂坠也骤然变得灼热,散发出柔和的、却异常坚定的绿色光芒,与车票的赭红色光芒相互对抗、侵蚀!一股清凉的气息顺着手臂涌入他的大脑,帮助他抵抗着那实体的低语。
“不……”艾文咬着牙,额头青筋暴起,与体内的两股力量抗争着。“你不是要打开它……你是要……吞噬它?还是利用它?”
他明白了。这扇门后,可能既是“源点”,也蕴含着能彻底释放或增强“梦魇摇篮”的东西!实体引导他来这里,根本不是为了打破循环,而是为了借助他这个“载体”和可能的“钥匙”(挂坠),达成它彻底逃脱的最终目的!
用,还是不用?
开门,可能放出更可怕的怪物,导致真正的世界末日。
不开,他可能永远困死在这里,或者被即将到来的系统彻底净化。
就在他精神剧烈挣扎,两股光芒在他身前激烈交锋,将昏暗的通道映照得如同鬼域之时——
“哐当!!!”
一声巨响从通道的另一端,他来的方向传来!像是某种极其沉重的东西被暴力撞开!
紧接着,是一种熟悉的、粘滞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拖行声!不止一个!速度极快!
是那些阴影!回归车厢里的那种东西!它们竟然出现在了这里!是因为系统崩溃,收容失效扩散了吗?
它们正朝着他所在的位置而来!
前有未知的“最终观测站”,后有索命的阴影!
艾文看了一眼手中激烈对抗的挂坠与车票,又看了一眼那扇象征着终极秘密与危险的门,最后回头望向传来恐怖声响的黑暗通道。
没有时间犹豫了。
他必须做出选择。
是尝试打开这扇禁忌之门,赌一把门后是生路还是更深的地狱?还是转身,面对那些汹涌而来的、纯粹的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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