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渐偏西，已过了晌午。
章知义擦了擦额头的汗，脸上惊魂稍定，热情地拉着凌云的胳膊：“小二！这次…可多亏了你！不然…今天这事…非得闹出大乱子不可！走走走！折腾了大半天，饭还没吃吧？到家去！让你舅母炒几个菜，咱们…边吃边聊！”
折腾了大半天，凌云也确实腹中饥饿，便点了点头：“也好。正好…还有些事，要与舅舅细说。”
两人说着，便往村里走去。
路过村中一户人家时，只见院门虚掩，门板上新贴了白纸，院内隐约传来妇人的啜泣声。正是那不幸丧命的章知礼家。
恰在此时，那院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一个身穿粗麻孝服、头戴白花的少女，怯生生地探出半个身子，似乎想出来张望什么。
这少女约莫十六七岁年纪，虽是荆钗布裙，不施粉黛，更因新丧至亲而面带悲戚，泪痕未干…却依旧难掩其天生丽质！只见她眉如远黛，目似秋水，鼻梁挺秀，唇若含丹，一张瓜子脸苍白憔悴，却更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柔弱之美。真真是…素衣缟服难掩国色，泪眼愁容更显风姿！
她刚探出身，便瞧见外面走来的凌云一行人，尤其是那几个身着公服的衙役，顿时吓得如同受惊的小鹿，慌忙缩回身子，“砰”地一声，将院门紧紧关上！
虽只是惊鸿一瞥，凌云眼中却是不由得闪过一丝惊艳之色！心中暗道：“果然…是个绝色！难怪…郑府的管家，会如此死皮赖脸，想要强行霸占她为妾…这等容貌，便是放在城里，也足以引人觊觎了…”
他心中原本的那个模糊念头，此刻…变得清晰了起来。
到了舅舅家，舅母早已备好了几样简单的农家菜肴，虽不丰盛，却也热气腾腾。两人坐下，边吃边聊。
舅舅几杯薄酒下肚，话也多了起来，拍着凌云的肩膀，感慨道：“小二啊！你是不知道…刚开始看到衙门来人的时候…舅舅这心里…真是七上八下的！就怕…就怕来的官差…看在郑秀才家的势力和银钱面上，偏袒他们大春庄…那咱们章家坳…可就真是有冤没处诉了！幸好…来的是你！舅舅…这就放心了！放心了！”
凌云听着这些没什么营养的奉承话，心中并无波澜，只是默默吃着菜。他的心思，早已飞到了刚才惊鸿一瞥的那位孝服少女身上。
等舅舅絮叨得差不多了，凌云放下筷子，看似随意地问道：“舅舅，方才路过…知礼舅舅家…门口见到的那位…身着孝服的姑娘…可是…他的女儿？”
章知义叹了口气，点点头：“是啊…就是知礼家的闺女，叫…章婉清。唉…多好的孩子…命苦啊…刚没了爹…”
“哦…品性如何？可曾…读过书？”凌云又问。
“品性那是没得说！孝顺、懂事、手脚也勤快！模样…你也瞧见了…是咱们这十里八乡…拔尖的好姑娘！”章知义说到这，似乎与有荣焉，但随即又叹了口气，“唉…就是她爹…心气高！一心想让她攀个高枝，嫁个读书人或是城里的大户…一来二去…就把年纪给耽误了…至今…还没许人家呢…”
“还没许人家？！”凌云闻言，眼中精光一闪！心中大喜！真是…天助我也！
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道：“舅舅…可否…现在就带我去知礼舅舅家…会一会…这位小娘子？”
“啊？！”章知义一听，猛地愣住了！手里的酒杯都差点掉在地上！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凌云，脸上瞬间露出极度不赞同的神色！
他猛地放下酒杯，把脸一板，摆出了长辈的架子，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呵斥的意味道：“小二！你…你这是什么话？！你…你可是刚定了亲事的人！定的还是巡检赵大人家的小姐！你…你怎么能…怎么能转眼就…就打起自家亲戚、还是刚死了爹的守孝女子的主意？！这…这成何体统？！传扬出去…你…你还要不要名声了？！你让舅舅…这张老脸…往哪搁？！以后…还怎么在族里做人？！”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凌云脸上了：“我知道…你们城里当官的…有些人…是有些…那个…喜好…可…可这是咱们自家亲戚！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你可不能如此荒唐！坏了人家的清白！”
凌云被舅舅这一顿劈头盖脸的“道德谴责”说得是哭笑不得，一脸无语。他等舅舅喘气的功夫，无奈地摇摇头，凑近些，压低声音，在舅舅耳边飞快地说了几句话。
“…并非甥儿荒唐…实是…上头…知县大老爷…近日…有意纳一房妾室…嘱托甥儿…留意品貌俱佳、身家清白的良家女子…甥儿方才见表妹…品貌…似乎…颇为合适…故想…先去相看相看…若果真合适…便引荐给大老爷…这也算是…一桩造化…对她家…对舅舅您…乃至…对整个章家坳…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什么？！知…知县大老爷？！纳妾？！”章知义听完，眼睛瞬间瞪得比铜铃还大！脸上的怒容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狂喜！
他猛地抓住凌云的胳膊，声音都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小二！你…你说的…可是真的？！真是…知县老爷…要纳妾？！看…看中了婉清那丫头？！”
凌云点点头，一本正经道：“大老爷确有此意，只是苦无合适人选。甥儿今日见此女，觉得或可一试。若成…她家得了依靠，舅舅您在知县老爷面前…也算有了份人情…日后…章家坳诸多事务…也好说话些…不是吗？”
“哎呀！哎呀呀！！”章守仁激动得猛地一拍大腿，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哪里还有半分刚才“正气凛然”的模样？！他连连点头，语无伦次道：“好事！大好事啊！天大的好事啊！你…你怎么不早说！早说舅舅还能拦着你吗？！走走走！现在就去！现在就去相看！婉清那丫头…绝对没问题！品貌那是一等一的好！保证…保证知县老爷满意！满意！”
他站起身，迫不及待地就要拉凌云出门，忽然又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凑近凌云，脸上露出一丝男人都懂的、猥琐而又不放心的神色，挤眉弄眼地小声确认道：“…小二…你…你跟舅舅说句实话…当真…是给知县老爷找的？不是你…自己…动了什么…心思吧？你可不能…糊弄舅舅啊…”
凌云被他这前倨后恭、势利现实的嘴脸弄得一阵反胃，强忍着不适，板起脸道：“舅舅！此事关乎外甥的前程，岂能儿戏？！外甥怎会如此不知轻重？！”
“那就好！那就好！舅舅信你！信你！”章守仁这才彻底放下心来，脸上笑成了一朵菊花，连忙道：“那…那事不宜迟！舅舅这就去安排！找两个最可靠的本家婶子…连夜！连夜就把婉清那丫头…收拾妥当，悄悄送到县城去！先…先找个稳妥地方安置…然后…再请小二你…寻个机会…带给知县老爷…过过眼！如何？”
凌云满意地点点头：“如此甚好。切记…要稳妥，莫要声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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