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的公文抵达吴县县衙时，凌云正在后堂与文书生商议春耕与漕粮征收事宜。当值堂书吏捧着那卷赤轴绫锦的敕牒快步进来，高声唱喏“旨意到——”时，凌云心中不免一凛。
他整衣正冠，于香案前跪接。展开敕牒，目光扫过那些工整楷书与朱红大印，内容却让他愕然当场——敕命他以吴县知县本职，兼领 苏州守备司 都尉一职，掌 苏州 一府 城防、治安、缉捕及节制 境内 部分 府兵、团结兵之权！
这……凌云捧着敕牒，半晌无言。知县是正七品 文职，守备都尉却是从六品 武职！虽说唐代 文武界限不如后世分明，出将入相寻常，但以一个县令之身，兼任 辖境更广的州级 军事副长官，实在是罕见！这岂非成了集 民政、司法、军事于一手的小型节度使雏形？虽然品级未升，权柄却骤然加重数倍！
“崔公此举……是何深意？”凌云心下狐疑。是觉得他在吴县独木难支，故授以兵权，助他震慑地方豪强？还是……有更深的制衡或试探之意？他总觉得，以崔次辅的谨慎，不应做出如此打破常规的任命。
“东翁，”文书生在一旁捻须沉吟道，“依学生浅见，此任命殊为奇特，恐非全然出自崔相之意。”
“哦？文先生有何高见？”
“崔相为人持重，恪守 制度。如此跨越 文武、州县的兼职，极易 招致 物议，非其一贯 风格。学生斗胆揣测，此中必有永嘉长公主 殿下在宫内 转圜、极力 促成之力！殿下或是见东翁在吴县步履维艰，上官 掣肘，豪强 跋扈，故特请 圣意，赐予 虎符，以 壮声势，助 东翁 荡涤 瑕秽！”
凌云闻言，恍然之余，亦感头疼。公主的“厚爱”，总是这般直接而强势，不给他丝毫转圜余地。有了这兵权，固然腰杆更硬，可也意味着彻底绑在了公主的战车上，再无回头路可走。且军政一把抓，看似威风，实则责任更重，目标更大，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凌云甩甩头，将敕牒郑重收起，“既有 刀兵在手，总好过赤手空拳任人宰割！”
兼领守备的消息如插翅般传开。次日一早，凌云正在签押房批阅公文，长随 张三入内禀报：“老爷，苏州守备司 副都尉 韩震 韩大人，在门外求见。”
凌云眉梢一挑。这韩震之名，他听文书生提起过，乃是守备司的实权人物，掌 苏州 州城及吴县 防务 多年，根基 深厚，是典型的 地头蛇。自己这位空降的顶头上司到任，他竟如此迅速便来拜见，倒是知趣。
“请 韩大人 花厅 看茶！本县 即刻 便到。”凌云整理了一下官袍，决定亲自出迎，以示礼贤下士。
来到花厅，只见一位身着浅青色 戎服、腰挎横刀的中年将领正端坐品茶。此人约莫四十许岁，面庞 黝黑，目光 炯炯，身形 挺拔，虽 未着 甲胄，然 坐姿 如钟，一股 行伍 之气 扑面而来。见凌云进来，他立即放下 茶盏，起身 抱拳，行礼 一丝不苟：“末将 苏州守备司 副都尉 韩震，参谒 凌都尉！恭贺 都尉 荣膺 新职！”
“韩将军 不必多礼！快快请坐！”凌云笑容可掬，上前 虚扶一下，与之 分宾主 落座。他暗暗 打量 韩震，见其举止 沉稳，言语 得体，毫无 骄兵悍将 常见的粗豪 之气，心下 先 有了 三分 好感。
“韩将军 戎马倥偬，今日 拨冗 前来，本官 甚是 欣慰。”凌云寒暄道。
“都尉 言重了。”韩震 声音 洪亮，却 不刺耳，“末将 蒙 朝廷 恩典，署理 守备 事务 已久，然 才疏学浅，唯恐 有负 圣恩。今 得 都尉 这等 干才 统辖，实乃 苏州 军民 之福！末将 定当 竭诚 辅佐，恪尽 职守！”
话语 谦恭，态度 诚恳，让人挑不出 毛病。凌云微笑 颔首：“有韩将军 此等 栋梁 之才 相助，本官 亦可 安心 矣。不知 目前 守备司 下辖 兵马、防务、械备 情形 如何？还望 将军 简要 告知。”
韩震 显然 有备而来，如数家珍 般 禀报：“回 都尉：苏州守备司 现有 在册 府兵 三个 团，每团 三百人，分驻 州城 及 吴县、长洲 等 要隘；另 有 团结兵五 千余人，平日 务农，战时 征调。军械 甲仗，按 制 配备，然 年久 难免 有所 损耗。近年来 地方 靖平，除 日常 操演、巡防、缉捕 盗匪外，并无 大战事。”
凌云仔细 听着，心中 盘算。三个团 九百 府兵，加上 可用的 团结兵，这 是一股 不容小觑的力量！关键 在于，能否 真正 掌握 在手。
“嗯，韩将军 治军 有方，本官 知晓了。”凌云表示 满意，继而 道：“本官 初涉 军旅，诸多 事务，尚需 倚重 将军。明日 辰时，本官 将 亲赴 守备司 衙门 视事，届时 还需 将军 从旁 指点。”
“末将 遵命！”韩震 肃然 起身，“末将 这便 回去 准备，明日 一早，率 阖司 将佐，恭迎 都尉 大驾！” 言罢，再次 行礼，告辞 而去，步伐 沉稳 有力。
送走韩震，凌云负手 立于 廊下，望着 庭院 中 渐次 吐绿的花草。韩震的恭顺 合作 态度，出乎 他的意料。是 真心 投效？还是 表面 文章，暗中 观察？这 苏州 守备司，是 龙潭 虎穴，还是 可用 之兵？
“文先生，”凌云唤过 文书生，“你 如何看待 这位 韩副都尉？”
文书生 沉吟 片刻，道：“观 其 言行，似 是 知兵 务 实 之人，非 阿谀 奉承 之辈。然 其 久在 地方，与 各方 势力 盘根错节，未必 便 真心 悦服。东翁 明日 视事，需 恩威 并施，既 示 以 信任，亦 要 让其 知 分寸，方可 徐徐 图之。”
“先生 所言 极是。”凌云点头，目光 渐 转 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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