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
河源县城通往西集据点的山路上，一支车队正缓缓前行——三辆边三轮摩托开道，五辆卡车紧随其后。
山路崎岖，车速缓慢。
其中一辆卡车上，二十多个鬼子昏昏欲睡。
狭小的车厢里，除了士兵，还架着两挺九二式重机枪和两挺歪把子轻机枪。
一名鬼子上等兵扒着射击孔往外瞅了眼，回头报告：“中队长，前面快到二道坡了。”
靠在车厢壁上打盹的鬼子大尉懒洋洋掀了掀帽檐，哼道：“野田君，你不会真以为，捌陆军还敢在这儿伏击我们吧？”
“事不过三，除非他们脑子进水。”
“换作正常人，挨了两次打早绕道走了。
所以安心睡你的觉，到了西集再醒也不迟。”
另一侧打盹的军曹长也接口道：“中队长说得对，至少半个月内，捌陆不敢再来碰这块硬骨头。”
“真搞不懂那些土捌陆，到底图个啥。”
“明明清楚捌陆军不可能再设埋伏，偏要我们跑这一趟。”
“是嫌我们在城里待得太安逸了，特地派点差事来折腾人？”
几个曰军正低声抱怨着，突然前方“轰”地一声炸响，紧跟着，他们乘坐的那辆三吨多重的卡车猛地一震，车身剧烈摇晃。
“怎么回事？！”
“踩到地雷了？”
“又中埋伏了？”
“这些捌陆胆子还真不小！”
“世上真有这么不知死活的人？”
车厢里二十多个鬼子瞬间愣住，脑子一片空白。
野田上等兵本能地伸手去推钢板上的射击口，却被身旁的大尉一把按住。
“别动！”大尉压低声音，嘴角却扬起一抹阴狠的笑，“上次咱们第一诱饵中队只干掉一个捌陆，让我在鬼岛和松本面前丢尽脸面。”
“这次不能再让他们溜了。”
“不求多杀，但这次——”他一字一顿，“要把所有参与伏击的捌陆，一个不留全收拾干净！”
“所有人原地隐蔽！没下令前谁也不准露头！”
“给前后车辆打信号，不准轻举妄动！”
命令刚传出去，外面便骤然响起密集枪声。
子弹噼里啪啦砸在铁皮车身上，火星四溅，叮当作响。
可躲在厚钢板后的二十多条性命，毫发未伤。
紧接着，四周传来此起彼伏的喊叫与还击声——那是骑着边三轮的哨探和驾驶室里的押车人员跟敌人接上了火。
枪声不断，夹杂着几声惨叫，显然外面有人中弹倒下，甚至已经咽气。
可车厢内的鬼子们纹丝不动，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那些倒在路边的，不过是高丽人、呆湾人，还有满洲国来的杂牌辅助兵。
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些用完就扔的奴才，死了也不过是少了几条狗。
……
交火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到两分钟，枪声戛然而止。
战场陷入死寂，唯有残存的一个呆湾兵躺在血泊里，发出断续的哀嚎，反而衬得这寂静更加瘆人。
可就在这一刻，车厢内的曰军反倒亢奋起来。
因为他们知道，接下来，按照惯例——捌陆一定会从公路两侧冲出来“打扫战场”。
而那时，就是他们反扑猎杀的最佳时机。
大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里泛出嗜血的光。
他仿佛已经看见：当捌陆蜂拥而至时，他们的机枪会像镰刀割麦一样，把一个个身影扫倒在地。
尸体会横七竖八铺满荒野，就像秋后被收割的庄稼。
就在这时，车外忽然传来“啪、啪”的脆响。
像是瓶子或罐子砸在地上碎裂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回音。
野田上等兵抽动鼻子，皱眉道：“什么味道？你们闻到了吗？”
大尉也吸了口气，眉头立刻拧成一团：“汽油？！”
“汽油？！”下一秒，他脸色剧变，整个人如遭雷击，嘶吼起来：“真是汽油味！”
“快下车！统统跳车！马上！”
话音未落，他已经猛力推开尾部的钢板，顺势掀开篷布一角。
就在那一刹那，他瞳孔骤缩——只见公路两侧不远处，挖着一个个深坑。
原本坑口覆着木板、泥土，甚至还铺了些草皮伪装，难怪前面的侦察摩托没能发现。
此刻，每个坑里都藏着三两个捌陆战士，正朝他们这辆卡车投掷一只又一只玻璃瓶、陶罐。
瓶子撞上车体，应声而裂，黏稠的液体四处飞溅，沾满了篷布和车顶。
空气中的汽油味越来越浓，显然里面混了助燃物。
该死！这群狡诈的捌陆，竟想用燃烧瓶把他们活活烧死在铁壳子里！必须立刻逃出去，否则就成了笼中烤肉！
这一切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不过瞬息之间。
大尉刚将目光扫向最近的一个土坑，正欲跃下，山坡右侧猛然泼来一串火舌——
一排子弹呼啸而来，撕裂夜色。
“八嘎！！”
他的双眼猛地睁大，死亡的寒意，顺着脊背直冲头顶。
“嗖嗖——！”子弹撕裂空气的尖啸声此起彼伏。
一串机枪子弹贴着鬼子大尉的身体横扫而过，他侥幸躲过一劫，可坐在他后方的野田上等兵却应声倒下，瞬间倒在血泊之中。
“快！还击！还击！”鬼子大尉嘶声怒吼。
车厢内二十多个曰军士兵顿时乱作一团，纷纷动作起来。
不一会儿，盖在车顶的帆布被猛地掀开，钢板上预先留好的两排射击口也迅速推开。
然而，射击口刚一打开，还没等里面的敌人探出枪管，公路两边便飞来十几支燃烧的火把，精准地砸在五辆卡车上。
刹那间，五辆车轰然起火，火焰如猛兽般蹿起，眨眼工夫就将整支车队吞没。
车内的曰军刚扣动扳机打了几枪，滚烫的烈焰便顺着射击孔反扑进来，像是熔岩倒灌。
车厢内的温度骤然飙升，鬼子大尉顿时脸色大变，声嘶力竭地吼道：“关口！赶紧关门！快关啊！”
众人手忙脚乱重新封死射击孔。
虽然明火被挡在外面，但热浪早已渗透进来，车内如同蒸笼一般，闷热得令人窒息。
可比高温更折磨人的，是那股随着火焰扩散开来的刺鼻辛辣味——那是辣椒面在高温下焚烧产生的毒烟。
车厢里很快响起一片呛咳和干呕声，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往下淌，有人甚至开始抽搐。
……
王彦双手紧握两把二十响驳壳枪，守在一艘卡车尾部。
眼前这辆卡车与其他四辆一样，早已被烈火团团包围。
火舌翻腾，原本遮风挡雨的帆布棚顷刻焦黑剥落，车厢像被扔进了炼钢炉。
不用亲眼看见，也能想象里面的人正经受着怎样的煎熬。
而最难以忍受的，恐怕不是酷热，而是那呛得人睁不开眼的辣烟——任你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这种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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