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侧妃?
这个名字像一枚细针,轻轻刺了苏叶一下。昨夜萧煜毒发时那模糊痛苦的嘶吼隐约回荡在耳边,还有钱嬷嬷那意味深长的提点——王爷心中早有白月光。
看来,这位“白月光”并非远在天边,而是一直就在这王府之中,并且身份尊贵,是侧妃。
春桃通报时那细微的幸灾乐祸语气,以及赵小丫瞬间煞白、更加惊恐的脸色,都昭示着这位林侧妃的来访,绝非简单的探病问安。
来者不善。
苏叶迅速压下心中翻涌的思绪,面上依旧是一片波澜不惊的平静,甚至嘴角还牵起一丝极淡的、合乎礼仪的弧度:“请林侧妃进来吧。”
她整理了一下略显褶皱的衣襟,尽管嫁衣破裂,肩颈处还有隐隐作痛伤,但她的脊背挺得笔直,目光沉静地望向门口。
脚步声轻轻响起,伴随着一阵幽兰般的清香。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袭水蓝色的绫罗长裙,裙摆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行动间如水波荡漾。来人身姿窈窕,体态风流,云鬓高耸,斜插一支碧玉簪,妆容精致得一丝不苟。
待到看清面容,果然是一张姣好柔美的脸,柳眉杏眼,琼鼻樱唇,只是那眼神……看似温婉关切,深处却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审视和居高临下的打量。
“妹妹给姐姐请安了。”林楚楚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礼,声音柔婉动听,如同出谷黄莺,“听闻姐姐昨夜受了风寒,妹妹心中甚是挂念,特来探望。姐姐初入王府,若有任何不习惯之处,尽管告诉妹妹便是。”
她一口一个“姐姐”,叫得亲热,姿态放得极低,完全是一副恭敬顺从、关心主母的好妹妹模样。
但苏叶却从她那过于完美的礼仪和滴水不漏的言辞中,嗅到了一股比腐心草更隐晦的毒性。
“林侧妃有心了,快请起。”苏叶虚扶了一下,语气平和,既不过分热络也不显冷淡,“不过是些许小事,竟劳动侧妃亲自过来,实在过意不去。”
她刻意用了“侧妃”这个称呼,点明彼此的身份差异,并未顺着对方“姐妹”的称呼拉近关系。
林楚楚起身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却愈发柔和:“姐姐这是哪里话,伺候姐姐是妹妹的本分。王爷如今……身体欠安,府中事务繁多,妹妹虽勉力打理,总恐有不同到之处,让姐姐受了委屈。”
她话语间轻轻巧巧地将自己掌管王府中馈的事实点了出来,并再次暗示了萧煜的情况,目光则状似无意地扫过房间——虽然经过收拾,但那塌陷半边的桌子被移走后留下的空地,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药味和尘埃味,都透着一股不寻常。
“委屈?”苏叶故作讶然,轻轻摇头,“王府规矩森严,下人伺候周到,何来委屈?王爷更是体恤,特许我静养。倒是侧妃,掌管偌大王府,辛苦至极,更应注意身体才是。”
她四两拨千斤,将对方隐含的打探和挑拨全都挡了回去,反而显得自己深明大义,体恤下人,更感念王爷“恩典”。
林楚楚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似乎没料到这位传闻中怯懦无能的庶女竟如此牙尖嘴利,应对从容。她准备好的许多说辞,一下子被堵在了喉咙里。
两人表面和气,暗藏机锋地寒暄了几句。
林楚楚的目光最终落在一旁战战兢兢的赵小丫身上,眉头微蹙:“这丫头瞧着面生,是姐姐带来的陪嫁?”
“正是。”苏叶点头,“身边总得有个使唤顺手的人。”
“原该如此。”林楚楚表示赞同,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一丝为难,“只是……姐姐有所不知,王府规矩,各院仆役皆有定例份例。姐姐这静馨苑……原是按空置院落安排的,并未配备一等、二等的丫鬟名额。这突然多出一人,她的月例、吃穿用度……怕是有些难办,需得重新请示王爷或管家才行呢。”
她语气温婉,仿佛全然是在为苏叶考虑,陈述困难,但字字句句都在告诉苏叶:你虽是王妃,但在这王府里,你连多用一个丫鬟的权力都没有,一切还得按我的“规矩”来。
赵小丫吓得头垂得更低,几乎要缩成一团。
春桃和秋桂则交换了一个眼神,嘴角微微上扬。
这是明目张胆的刁难和下马威。
苏叶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恍然之色:“原来还有这般规矩。倒是我疏忽了。”她顿了顿,看向林楚楚,眼神清澈,仿佛真心求教,“只是,我记得皇室典制有云,亲王正妃位比郡王,享食邑,仪仗、仆役皆有定数,远超侧妃、夫人。难道定王府的规矩,竟大过了内务府和皇室定例?还是说,因为我乃替嫁而来,王府便可视皇家体面于无物,随意削减正妃应有的份例?”
她的声音不高,语速平缓,却字字千钧,如同一个个无声的耳光,狠狠扇在林楚楚和那些暗中看笑话的人脸上!
直接搬出了皇室典制和皇家体面!这顶大帽子扣下来,谁敢接?!
林楚楚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血色一点点褪去。她万万没想到,苏叶竟如此犀利,毫不畏惧地直接撕破那层温情的面纱,将最尖锐的规则和身份问题摆到了台面上!
她掌管中馈,克扣份例、打压异己的手段用了不少,但从未有人敢如此直接地反抗,更句句直指要害!
“姐姐言重了!妹妹绝无此意!”林楚楚连忙辩解,声音有些发急,“妹妹只是……只是按以往惯例……”
“以往是以往,如今本妃既已入府,一切自当按皇室规矩来。”苏叶淡淡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若侧妃觉得为难,无法执行,本妃可自行修书一封,禀明内务府,请他们派员前来核查定王府妃位用度规章,以免侧妃难做。”
内务府?!林楚楚吓得手一抖,帕子差点掉在地上。若真惊动了内务府,彻查起来,她这些年掌管中馈时动的手脚、捞的油水,恐怕全都瞒不住!到时候别说掌家权,怕是侧妃之位都难保!
林楚楚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再看苏叶那平静无波的眼神,只觉得深不见底,充满了威胁。她终于意识到,这位新王妃绝不是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不……不敢劳烦内务府!”林楚楚赶紧挤出笑容,虽然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是妹妹思虑不周,糊涂了!姐姐放心,您院里的人手份例,妹妹立刻就去安排,必定按照亲王正妃的最高标准配给,绝不会让姐姐受半点委屈!”
她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从隐隐的刁难变成了急于讨好。
苏叶见好就收,微微颔首:“有劳侧妃费心了。”
林楚楚此刻如坐针毡,哪里还敢多待,又勉强说了几句关怀的话,便匆匆起身告辞,背影甚至有些仓皇。
春桃和秋桂也傻眼了,看着林侧妃都吃了瘪,她们更不敢造次,连忙行礼拜退,态度比之前恭敬了十倍不止。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苏叶和目瞪口呆的赵小丫。
赵小丫看着苏叶,眼睛瞪得圆圆的,满是不可思议和……一丝崇拜?她从未想过,自家小姐竟然如此厉害,连王府里看起来那么厉害的侧妃都被说得哑口无言,狼狈而走!
苏叶却没多少得意之情。她知道,这只是第一回合。逼退了林楚楚,等于正式向她及其背后的势力宣战,接下来的明枪暗箭只会更多。
但这一仗必须打。唯有立威,才能争取到最基本的生存空间和资源。
“小丫,”苏叶开口,打断了赵小丫的思绪,“你去院子里,悄悄把墙角那种暗绿色、叶子带锯齿的野草,连根带土挖一株回来,小心别让人看见,更不要用手直接触碰。”
她必须确认那是不是腐心草。
赵小丫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点头,紧张又郑重地跑了出去。
很快,她小心翼翼地用一块破布包着一株完整的野草回来了。
苏叶接过,仔细查看。
叶片暗绿带紫,呈椭圆形,边缘有细密锯齿,叶背脉络呈诡异的暗红色,根部带着一股淡淡的、极其熟悉的草木腐败气息!
果然是腐心草!
而且看这植株的年份和长势,绝非一年两年能长成的!是有人特意在此种植!
是谁?为什么要种在这种偏僻的弃院?是为了方便取用下毒?还是另有目的?
苏叶的心沉了下去。这定王府,果然是一座危机四伏的毒窟。连院子里都长着致命的毒草。
她让赵小丫将这株腐心草小心藏好,或许日后有用。
经过林侧妃这一闹,加上她抬出了内务府的威吓,效果立竿见影。
不到一个时辰,管家竟然亲自来了静馨苑,态度恭敬了许多,不仅送来了苏叶之前要的药材,还带来了两名看起来老实本分的三等丫鬟和一名粗使婆子,说是林侧妃吩咐添置的人手,份例即刻补齐。
苏叶收下药材和人,对管家不冷不热地应付了几句。
她检查了送来的药材,品质都是上乘,分量也足。她亲自挑拣配伍,为自己煎了一副安神消炎的汤药服下,又吩咐赵小丫将另外两副收好。
肩上的伤依旧隐隐作痛,她需要尽快处理一下。
然而,就在她以为暂时能喘口气的时候,刚刚离去不久的管家去而复返,脸色比之前更加凝重,甚至带着一丝不安。
“王妃,”他站在门口,声音有些发干,“王爷……醒了。听闻了昨夜……和今日之事,要立刻见您。”
王爷要见她?
萧煜醒了?而且这么快就知道了昨夜和刚才发生的事?
他是兴师问罪?还是别有目的?
苏叶的心猛地提了起来。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这一次,她要直面那个昨夜险些杀了她、身中奇毒、心思难测的定王萧煜了。
【第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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