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抗战中途，许多贵族代表想要离开座位。他们情绪激动地喊着什么，完全不像是之前刚进来时那个冷漠淡然的样子。
碧按卡·非摩尔斯并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她专注地看着对抗战的边边角角，害怕某个疯子突然出现在这里。
那个疯子的名字是索依鸥。
“您好。”
在混乱中，一个拿着金色怀表的少年忽然出现在她面前，开口叫她的名字。
“非摩尔斯小姐，请问您知道这些代表为什么会这样吗？”
碧桉卡摇头，眼睛不由自主地盯着那个金色的怀表。
她冷淡地回复着。
“我想，这是你们需要解决的事情。”
“为什么？”
碧桉卡把视线从那个金色怀表上扯了下来，她为这样的疑问感到冒犯。
“什么为什么……”
“您现在想的是一个疯狂的人吗？”
“没有。”
碧桉卡面不改色地撒谎。
然而她对面陌生的少年还在继续询问。
“那您有什么愿望吗？”
奇怪的问题，奇怪的状况，奇怪的人。
碧桉卡有些被戏耍的恼怒，她知道她来到这里会遇到一些困难，但在她的预想中，那些困难应该是平民们协商时的强硬和索依鸥的出现。
碧桉卡抬起头，她刚想说什么，就看到了熟悉的街道。
她并不是贵族。最起码在小时候，她只是一个在小镇里长大的普通女孩。那时候风还清澈，她有着富余的时间和许多想要实现的愿望。
还有一个她一直隐藏着的秘密。
她并不喜欢回望过去。她知道她的选择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她做了就不后悔。
她真的不后悔吗？
碧桉卡走向她熟悉的房屋。她隐约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她也意识到其他贵族为什么会失态。
这是一个直白的阴谋。
她很快就能想通其中的逻辑，并且对此嗤之以鼻。她不会因为虚假的世界改变自己的主张，她能够走到这个位置就说明她足够聪明。
她知道自己聪明，但她从不自负，她谨慎小心地对待自己的命运，目前为止，她做得很好。
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踏进了这个陷阱。
人在什么都得到之后就会执着于曾经失去的东西。这句话在碧桉卡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碧桉卡脚步加快，她不顾一切地推开了她曾经的家门。
心跳声震耳欲聋。
碧桉卡看到了已经去世多年的父母。她的父亲坐在那个已经有许多补丁的沙发上看报纸，知道她回来后叫了一声她的母亲。
“宝贝儿，我们家的淘气鬼回来了，我想她一定饿坏了。”
碧桉卡怔怔地看着，然后她倚在门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神奇的梦境。她的过往记忆重现，连光影都如此真实，如果她不是清楚地知道这是个陷阱，她几乎要扑过去拥抱她的父母。
是有亡灵法师吗？但她不会毫无所觉，除非……
碧桉卡想到了那个一直在问她奇怪问题的陌生少年，想起他那平平无奇但格外吸引人的金色怀表。
是那个吧。催眠之类的东西。
催眠师让她陷入沉睡，亡灵法师把她的意识投放进虚假的世界。但这个世界是谁构造的？
碧桉卡不愿继续想下去。这样的陷阱对她来说是一种馈赠。她只需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碧桉卡，傻站在门口做什么？你还在外面没玩够吗？”
她的母亲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手上还拿着有油渍的锅铲。
“我一定要把你送到学校去，你这个小讨债鬼。”
碧桉卡的微笑冻在脸上。母亲的靠近让她愈发恐慌。
直到母亲轻轻弹了弹她的头。
“我给你买了新衣服。回你房间里看看，看完就出来吃饭，不许耍赖。”
有如实质的亲昵。没有后续的失望、崩溃、歇斯底里。
这是一个温暖的，什么都还没发生的，为她量身打造的完美世界。
她该退后。
她该寻找回到现实的方法。
然而。
碧桉卡踏进家门，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
“好的妈妈，我不会耍赖的。”
……
碧桉卡坐在自己的梳妆台前，长久地凝视着自己。
镜子里的女孩年龄很小，脸蛋红扑扑的，带着那个年纪共有的天真可爱。
碧桉卡当然知道那是假的。她还记得她是谁，经历了什么，又为什么来到这里。她大概需要找到方法重回现实，但她总是犹豫着要不要再待一天。
“最后一天。吃完妈妈做的草莓馅饼就离开这里。”
碧桉卡说服了自己，她扬起一个笑，准备下楼找她的父母。
“碧桉卡！”
惊慌的叫声释放着危险的信号，碧桉卡想急忙顺着叫声连滚带爬地跑下楼，却只看到倒在地上的母亲和绝望的父亲。
碧桉卡的血液一点一点变冷。
“不是我……我什么都没说，不是我做的……”
“请问你想要改变这一切吗？”
一个拇指大小的生物出现在她眼前，这个类似精灵的东西用惰怠的语气说着没有感情的台词。
“完成以下任务，你就可以救回你的母亲。是否接受。”
碧桉卡回神。她看着那个精灵，又转头看着毫无声息的母亲，慢慢地冷静起来。
“你根本没有给我选择。即使我选择你接受，你依旧会采用其他方式让我屈服。你想要折磨我是吗？用我母亲的死亡来让我重温那种痛苦，从而让我屈服。这是一个特别低级的陷阱……”
“你可以拒绝。拒绝后你会回到你原来的世界。”
“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你可以拒绝。”
“……我接受。”
碧桉卡垂下眼睛，像是在赎罪。
“快点告诉我要完成什么任务。”
“首先，结识你的同伴。”
……
碧桉卡在小镇的中心广场结识了她的同伴。
那是一个黑黑的影子。从声音判断大概是个女性。
碧桉卡问小精灵接下来的任务是什么。
“买下服装店里最贵的那件裙子。”
黑黑的影子把很多钱递给她，她莫名其妙地走进她小时候最喜欢的服装店，轻而易举地买下了那个母亲从来不会给她买的蛋糕裙。
把蛋糕裙穿在身上的感觉很奇怪。并不如她当时以为的惊喜。
她的任务越来越奇怪。到街边的小摊位上买蔬菜、去学校获得老师的一声称赞、拒绝陌生男生的表白……
这些任务像怪诞的梦境，没有任何难度，只会让她越来越不耐烦。
但很快，她开始有了更多选择。
“下一个任务，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或者走出小镇，让陌生人相信一个谎言。”
碧桉卡隐约觉得有些熟悉，但她没什么犹豫地选择了走出小镇。
她做着许多让她摸不到头脑的任务，她跑去南边大陆发明了许多有趣的东西，她去北边大陆到深渊里探险，她去东边大陆学着那些人腾云驾雾……
她玩得几乎忘记了她为什么选择做任务。她只觉得自由，那是她许久没有体会过的自由。
在这期间，黑黑的影子和消极怠工的小精灵一直陪着她。她们像一个冒险小队。
在和机器人跳完最后一支舞后，碧桉卡大笑着躺倒在地，感受着篝火的燃烧。
她看着停滞在空中的小精灵，问它下一个任务是什么。
“没有了。”
碧桉卡笑容一顿，她慢慢地敛去了表情，问这是什么意思。
小精灵扇动着翅膀。
“你可以回去了。”
“回到哪里？我的家？还是现实？”
“你最初来的地方。”
“什么意思？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你们莫名其妙地让我陷入这个世界，又让我做这些奇怪的任务……我的妈妈呢？她复活了吗？”
“在你选择走出小镇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碧桉卡一顿。然后她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她挥手，土系魔法纵横，地面上的一切都被清扫而空。
“原来是为了这个。真是没什么用的陷阱，你们真的是……非常幼稚。”
碧桉卡冷漠地和精灵对视，然后用土系魔法把它狠狠压在地下。
“我的确怀念过去，但这不代表我会后悔我做出的决定，我不会留在那个小镇里，多少次都不会。”
碧桉卡侧头看向一直保持沉默的黑影子。
“你也可以露出你的真面目了。陪我这么久，你不是就在等待这一刻吗？”
黑影子点头，她身上的黑气逐渐散去，逐渐露出原本的样子。
碧桉卡端详着这个腼腆的女孩，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她。
“你是？”
“索依鸥。碧桉卡，我是索依鸥。”
“索依鸥才没有这么理智的时候，她……”
不，确实有过。
但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碧桉卡按了按头。
“真是的。非要逼我想起从前。我又不会因为这虚假的世界忏悔，你们到底在忙什么？亡灵法师、催眠师，再加上某种具有控制性的……言灵师还是魅魔？
还有你，小东西，你是土系魔法师吧。刚才我感觉到了你的动作，最开始我以为你是虚幻的，但很明显，你不是。如果你也是真实的，那这位索依鸥，你是真正的索依鸥吗？”
碧桉卡看着好像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的女孩，自顾自地笑了一下。
“你不是。如果你是索依鸥，你不会陪我这么久。但假如这个虚幻的世界能够把人带到过去，回到你还不认识我的时候，那你是索依鸥这件事也是有可能的。”
她和索依鸥从来不是朋友。在她的人生里，索依鸥并不重要。
碧桉卡的人生很波折。她本来是一个普通的小镇女孩，她的父母爱她，却没有很多钱，她每天渴望着看着服装店里最贵的那一条蛋糕裙，闹着让母亲买给她。
后来，她忽然被告知她其实是非摩尔斯家族的后代，她的父母不是她真正的父母。非摩尔斯家族派人来接她，她的父母发疯一样阻止她回去。
她的父母说她就是他们的孩子。非摩尔斯家族弄错了。
她不相信。她向往着大家族，她不知道选择一条路的前提是把另一条路堵死。她坚决地选择了非摩尔斯家族，她看着父亲哭倒在地，她没有回头。
她知道她选择了什么。她明确地知道留在小镇里只会获得重复的命运，她想要看遍这个新奇的世界，她想成为一个探险家。
留在小镇会扼杀梦想。
她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离开，然后非摩尔斯家族告知她他们找错了人。他们不想向外宣称这种错误，他们选择收养碧桉卡。
碧桉卡得到了她想要的。她觉醒了土系魔法，被送到了专门研究土系魔法的学院，在此期间，她的父母陆续离世。
她未被准许离开，她已经被非摩尔斯家族收养，她不再拥有父母。
碧桉卡把笔尖扎进手心，对非摩尔斯家族的统治笑着说她已经知道了。
她生来就是个自私的人。她选择了她自己，她选择了她个人的梦想，所以她失去了很多东西。她告诉自己该承受这一切，这都是她自己选的，她没资格难过，她也没资格后悔。
既然已经失去了很多，那她的路也就愈发清晰起来。她要活得很好，要在非摩尔斯家族中脱颖而出。
她开始向非摩尔斯的权力中心靠拢。她接受到的第一个任务是处理索依鸥。
她很早就认识索依鸥了。在学院里，她和索依鸥是前后辈。那时候的索依鸥就很出名了。她的天赋很好，非摩尔斯家族邀请她成为家族一员，但索依鸥拒绝了。
后来索依鸥的走投无路里有多少非摩尔斯家族的手笔，碧桉卡没兴趣知道。
她想要完成她的第一个任务，但索依鸥并不配合。索依鸥用装疯来推拒家族下发的任务，碧桉卡几次交涉都不成功，她不明白索依鸥为什么会那么天真。
“失去价值的人会被丢弃，不完成任务的平民会被惩处。装疯总会有被戳穿的一天，索依鸥，祝你好运。”
她的第一个任务失败了。
索依鸥真的疯了，碧桉卡欣赏她对自己的狠绝，她和索依鸥是一类人。
时光荏苒，现在她已经是非摩尔斯家族的代表了。
“你们太小瞧我了。那些荒谬的任务更是可笑。”
“那些任务是你的母亲对你的期待。她希望你有很好的衣服穿，有自立的能力，能够根据自己的意愿拒绝别人，有自己的住所。离开小镇后的那些任务，是她祈祷你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拥有不一样的人生。”
声称自己是索依鸥的女孩抿唇，眼睛里似有星星闪过。
“这是幻境。但幻境里，你的父母来自于你的记忆，那些不是我们虚构出来的。他们是真的。你的母亲祈祷的内容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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