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裹着寒意,敲打着教堂彩绘玻璃,将圣母的面容晕成一片模糊的悲悯。苏晚跪在最后一排长椅前,指尖攥着的白玫瑰早已被雨水打蔫,花瓣边缘泛着枯褐的痕迹,像极了她此刻的人生。
“苏小姐,”神父的声音温和却带着疏离,“傅先生已经在休息室等您了。”
苏晚站起身,黑色长裙扫过冰凉的大理石地面,发出细碎的声响。她抬起头,望见彩绘玻璃外立着的黑色轿车,车窗贴膜深不见底,如同傅斯年看向她时永远没有温度的眼神。
三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雨天。苏晚的父亲公司破产,跳楼身亡,留下巨额债务和她这个唯一的女儿。傅斯年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他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站在灵堂中央,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却对她说:“我可以帮你还清债务,条件是,做我的情人。”
那时的苏晚走投无路,只能点头。她搬进了傅斯年的别墅,成了他藏在金丝笼里的金丝雀。他给她最好的物质生活,却吝啬给予一丝一毫的温柔。他的朋友嘲笑她是攀附权贵的菟丝花,他的家人视她为眼中钉,而傅斯年,永远只是冷眼旁观。
休息室的门被推开,傅斯年坐在沙发上,指尖夹着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的侧脸轮廓冷硬如雕塑。“考虑好了?”他开口,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苏晚握紧了手中的白玫瑰,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傅先生,”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真的要和林小姐结婚了?”
林薇薇,名门千金,傅斯年的青梅竹马,也是他即将迎娶的新娘。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将苏晚仅存的一点幻想击得粉碎。
傅斯年熄灭烟头,抬眸看向她,眼神冰冷:“苏晚,我们之间不过是一场交易。现在交易结束了,你该离开了。”
“交易?”苏晚笑了,笑声里带着无尽的悲凉,“傅斯年,这三年,我对你而言,就只是一场交易吗?”
她曾以为,只要她足够温顺,足够懂事,总有一天能焐热他冰冷的心。她记得他一次醉酒后,无意识地喊着“阿晚”,那是她的小名,只有父亲生前会这样叫她。她以为那是他心底深处的柔软,却原来,只是她一厢情愿的错觉。
傅斯年皱了皱眉,似乎对她的纠缠感到不耐:“不然呢?你以为我会爱上你这样的女人?”他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扎进苏晚的心脏,“你父亲当年背叛我父亲,害得傅家险些破产,你以为我留着你,是因为喜欢你?”
苏晚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一步,脸色苍白如纸。“你说什么……”
“我说,”傅斯年站起身,一步步逼近她,眼神里满是嘲讽和恨意,“我接近你,从来都是为了报复。看着你像条狗一样依附我,看着你对我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我就觉得很痛快。”
原来如此。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他对她的好,不过是为了让她摔得更惨;他偶尔的温柔,不过是报复的手段。苏晚只觉得浑身冰冷,仿佛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傅斯年,你好狠的心。”她的声音哽咽,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傅斯年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眼底没有丝毫动容,反而带着一丝快意:“狠?比起你父亲对我家做的事,这算不了什么。”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支票,扔在苏晚面前,“这里有五百万,足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拿着钱,消失在我面前。”
支票飘落在地,如同苏晚破碎的心。她看着那张薄薄的纸,只觉得无比讽刺。她蹲下身,捡起支票,撕得粉碎。“傅斯年,我不需要你的钱。”她抬起头,泪水模糊了视线,却倔强地看着他,“从今往后,我们两不相欠。”
说完,她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黑色的长裙在雨中翻飞,像一只折翼的黑蝶,消失在茫茫雨幕中。傅斯年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攥紧,心脏的位置,竟传来一丝莫名的刺痛。他皱了皱眉,将那丝异样归结为错觉。
苏晚离开了这座城市,去了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小镇。她找了一份花店的工作,日子过得平淡而安稳。只是每当夜深人静,傅斯年的身影总会不受控制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带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她以为自己可以就这样平静地生活下去,却没想到,命运会再次将他们牵扯在一起。
一年后,苏晚在小镇的医院里,被查出患有胃癌晚期。医生说,她的时间不多了。这个消息并没有让她太过悲伤,或许是经历了太多的绝望,她已经麻木了。
她拒绝了治疗,只想平静地度过最后的时光。直到有一天,傅斯年突然出现在了她的病房里。
他看起来变了很多,眼底布满了红血丝,胡茬也冒出了不少,不复往日的意气风发。看到苏晚瘦弱苍白的样子,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苏晚躺在病床上,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傅先生,我们已经没关系了。我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没关系?”傅斯年走到病床前,握住她冰冷的手,“苏晚,对不起,我错了。”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说对不起。苏晚却只是轻轻抽回了自己的手,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讽:“傅先生,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傅斯年看着她疏离的眼神,心如刀绞。他这一年来,过得并不好。苏晚离开后,他才发现,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她。他取消了和林薇薇的婚礼,疯了一样地寻找她,却杳无音讯。直到半个月前,他才通过蛛丝马迹,找到了这个小镇。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傅斯年的声音带着哽咽,“但我想陪着你,直到最后。”
苏晚闭上眼,泪水从眼角滑落。她恨傅斯年,恨他的欺骗,恨他的残忍。可当他真的出现在她面前,带着一身的疲惫和悔恨,她的心,还是忍不住软了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傅斯年寸步不离地守在苏晚身边。他为她煲汤,为她读故事,为她擦拭身体,做着以前从未做过的事。他褪去了所有的冷漠和骄傲,变成了一个普通的、满心满眼都是她的男人。
苏晚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某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她靠在傅斯年的怀里,轻声说:“傅斯年,我其实一点都不恨你父亲,也不恨你。我只是……好遗憾。”
遗憾没有早点遇到他,遗憾他们的爱情始于报复,遗憾不能陪他走到最后。
傅斯年紧紧抱着她,泪水滴落在她的头发上:“阿晚,是我对不起你。如果有来生,我一定好好爱你,再也不伤害你了。”
苏晚抬起头,看着他布满泪水的脸,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傅斯年,我曾经真的很爱你。”
说完这句话,她的头轻轻歪了歪,永远地闭上了眼睛。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苍白的脸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晕。
傅斯年抱着她冰冷的身体,失声痛哭。他的哭声绝望而悲凉,回荡在空旷的病房里。他终于明白,自己失去的,是这一辈子最珍贵的东西。
苏晚的葬礼上,傅斯年一身黑衣,站在墓碑前,手里拿着一束白玫瑰,就像当年苏晚拿着的那一束。墓碑上,苏晚的笑容温柔而恬静,永远定格在了最美的年纪。
“阿晚,”他轻声说,“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卖掉了所有的产业,搬到了小镇上,守着苏晚的墓碑,度过了余生。每年苏晚的忌日,他都会换上干净的衣服,带着一束白玫瑰,坐在墓碑前,和她说话,一说就是一整天。
他时常会想起那个雨天,苏晚撕毁支票,决绝地离开的背影。如果当时他能早点明白自己的心意,如果当时他没有说出那些伤人的话,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可人生没有如果,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傅斯年的余生,都在无尽的悔恨和思念中度过。他用一辈子的时间,偿还着对苏晚的亏欠。只是这份迟来的深情,终究是太晚了。
墓碑前的白玫瑰,年年岁岁,常开不败。就像苏晚对傅斯年的爱,即使经历了背叛和伤害,即使燃成了灰烬,也依然在心底深处,留下了无法磨灭的痕迹。而傅斯年的爱,却只能在无尽的等待和悔恨中,化为烬余,随风飘散。
雨又开始下了,淅淅沥沥,像是在为这段悲伤的爱情,奏响最后的挽歌。傅斯年坐在墓碑前,任凭雨水打湿他的头发和衣服,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他知道,这一辈子,他都不会再爱上别人了。因为他的心,早已随着苏晚的离去,一起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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