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什么？”
无当圣母的声音很轻，轻得像风，却又压得这片松林万籁俱寂。
李道兴没有立刻回答。
他笑了笑，随手一挥，那囚禁着乌云仙元神的巨大水球便凭空消失。
他踱着步子，绕着无当圣母，像是在巡视自家的后花园，嘴里啧啧有声。
“前辈，您这身道袍，朴素，低调，有内涵。”
“就是吧，跟您这黎山老母的身份不太搭。”
“您想，一个坐拥万贯家财，还有三个貌美如花的女儿等着招婿的超级富婆，穿得跟个山野苦修一样，人设不对味儿啊。”
这番牛头不对马嘴的骚话，让无当圣母那张冰封万古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是错愕。
她设想过对方会狮子大开口，索要先天灵宝，或是无上功法。
她甚至做好了倾尽截教最后一点家底，也要换回师弟的准备。
可她怎么也想不到，对方一开口，竟是在点评她的穿着。
“你到底想说什么？”
无当圣母的声音冷了下去，属于准圣的威压如无形的山岳，轰然压下。
“别紧张，聊聊天嘛。”
李道兴摆了摆手，对那股足以压垮寻常大罗金仙的恐怖气势恍若未觉。
他腰间的天子剑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一缕微不可察的皇道龙气升腾，便将所有威压消弭于无形。
他站定在无当圣母面前，脸上的嬉笑神情一点点收敛。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穿世事的平静与认真。
“前辈，我不要你的法宝，也不图你的功法。”
“那些东西，于我而言，皆是外物。”
“我想要的，很简单。”
李道兴伸出一根手指。
“我要你，或者说，我要截教的传承，在人间，重新点燃薪火。”
“什么？”
无当圣母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一个危险的针尖。
“前辈，你化名黎山老母，藏身于此，苟延残喘。”
李道兴的声音，变成了一把锋利的手术刀，毫不留情地剖开她用万古岁月铸就的伪装。
“你以为这是在保存截教最后的火种吗？”
“错了。”
“你这是在等死。是在眼睁睁看着截教的道，截教最后的荣光，被时间彻底磨成飞灰！”
“你！”
无当圣母气机勃发，周身的古松瞬间被无形的力量碾成齑粉，木屑冲天而起！
“我说得不对吗？”
李道兴不退反进，迎着她燃起滔天怒火的眼睛。
“你看看这三界！阐教高坐九霄，佛门大兴于世！”
“你们截教呢？死的死，上榜的上榜，沦为坐骑的沦为坐骑！”
“就连你这位硕果仅存的亲传弟子，也只能像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躲在这穷山恶水，靠着演戏捉弄几个取经人，来打发这无尽又绝望的岁月！”
“够了！”
无当圣母厉声嘶吼，声音里是再也无法压抑的悲愤与颤抖。
李道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烧红的铁针，狠狠扎进她早已千疮百孔的道心。
“不够！”
李道兴的声音陡然拔高，声如龙吟，震彻群山！
“通天教主，立教之本，是什么？”
无当圣母身躯剧震，几乎是本能地答道：“有教无类……”
“对！有教无类！”
李道兴抚掌，眼中却无半点笑意，只有刺骨的惋惜。
“何为有教无类？截取天地间那一线生机，为万物生灵，开辟一条通天大道！这是何等的胸襟？何等的气魄？”
“可结果呢？”
“这份气魄，被元始天尊骂作‘披毛戴角之辈’！这份胸襟，被西方二圣当成了可以随意收割的庄稼！你们败了，败得一塌糊涂！”
“为什么败？”
李道兴的眼中，闪动着看穿历史迷雾的锐光。
“因为你们不懂得抓住根本！”
“巫妖落幕，这天地的主角是谁？是人族！”
“阐教扶持西周，佛门要东渡传法，他们都在争什么？争人族的气运！谁掌握了人族，谁才是这方天地的赢家！”
“而你们截教呢？空有万仙来朝的声势，却始终游离在人道之外！你们守着金鳌岛，守着那点可怜的骄傲，最终的下场，只能是树倒猢狲散！”
无当圣母彻底呆住了。
她从未听过如此离经叛道的言论。
可偏偏，这番话，却像一道贯穿古今的惊雷，劈开了她心中积郁了无数元会的迷雾，让她看到了一条从未想过的路。
“前辈，时代变了。”
李道兴的语气缓和下来，却带着更深的蛊惑。
“洪荒早已破碎，先天神魔的时代结束了。现在，是人族的时代。但是人族力量被限制，气运被遏制，却也是人族的悲哀。”
“你一个人守着截教的传承，它终将腐朽。但你若将它传给亿万万人族，它将获得新生！‘有教无类’的道，也将在人道之中，得到真正的永恒！”
“我要你，将截教那些失传的阵法、丹道、器道……所有的一切，去芜存菁，整理成册，传于我人族！”
“我大唐，会为你建立一座‘通天阁’，奉你为阁主，为人族培养无数的能工巧匠，阵法大师！”
“从此，你不再是苟延残喘的无当圣母，而是我人族万世传颂的‘道法之师’！受人道气运庇护，享万家香火供奉！”
“这，难道不比你在这里当一个孤魂野鬼强？”
“至于乌云仙……”
李道兴话锋一转，那颗封印着元神的水球再次出现。
“他被佛门秘法镇压，六识断绝，元神沉睡，与天道因果隔断。想救他，光靠法力，不行。”
“唯一的办法，就是用人道气运，为他重塑因果！以万民愿力，唤醒他的元神！这个过程，需要我，也需要你，更需要整个人族的配合！”
李道兴摊开双手，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熟悉的，欠揍的笑容。
“我的条件，说完了。”
“一个让你和截教传承重获新生的机会，一个让你师弟死而复生的希望。”
“这笔买卖，前辈，你做，还是不做？”
无当圣母的呼吸，变得无比粗重。
她的道心，正在进行一场剧烈的交战。
理智告诉她，眼前这个年轻人，巧舌如簧，城府深不见底，与他合作，是引火烧身。
可情感上，那幅宏伟的蓝图，那个复活师弟的希望，却是一剂穿肠的毒药，明知致命，却让她无法拒绝。
“我……如何信你？”
她沙哑着问，这是她最后的挣扎。
李道兴笑了。
“信不信，不由你，也不由我。”
他手掌握住剑柄，缓缓拔出腰间的天子剑。
剑身之上，日月星辰、山川草木的刻纹，在出鞘的瞬间，竟似被赋予了生命，流转着浩瀚苍茫的气息。
“前辈，你应该知道，封神之战，通天教主为何会签下那封神榜？”
无当圣母一怔。
这个问题，是困扰她无数年的心结。以师尊的孤高与强大，怎会轻易服软？
“因为，六圣齐至紫霄宫，鸿钧道祖拿出了三颗丹药。”
李道兴的声音，轻得仿佛自亘古传来。
“丹名，陨圣丹。”
“道祖言：此丹服下，圣人亦要陨落。若不签押封神榜，便将此丹赐下。”
不过圣人们被摆了一道，封神结束后三位圣人还是被迫服下陨圣丹。
无当圣母的意识，瞬间被震得一片空白。
陨圣丹！
这个只存在于传说中，连圣人都讳莫如深的名字，这个三界最顶级的辛秘，竟然从一个凡人口中，如此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他……他到底是谁？！
“通天教主，别无选择。”李道兴轻叹一声，“但他吞下丹药前，曾对天道起誓。”
“若他截教道统不绝，他日，必有重开地水火风，再立世界之日！”
“而我，”李道兴举起天子剑，剑尖直指苍穹，“便是他誓言中的那一线生机！是截教，在人道之中的延续！”
“现在，你信了吗？”
无当圣母看着他，看着那柄散发着无尽人道龙气的天子剑，看着他那双洞穿古今的眼眸。
她心中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塌。
信了。
她不得不信。
“好……”
她闭上眼睛，两行清泪，终于失守，从眼角滚落。
那是积压了万古的委屈与悲恸。
“我答应你。”
她再睁开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死寂的决然。
她抬手一指，一道流光射出，没入李道兴的眉心。
“这是截教阵道总纲的一部分，《周天星斗借力阵法》，上古妖庭阵法的简化版，最适合凡人借用天地之力。算是定金。”
“救活乌云仙的细节，以及后续的传承，待你取经功成，人道气运鼎盛之日，再来寻我。”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化作点点流光，消散在风中。
只有一句冰冷而飘渺的话语，在李道兴耳边回荡。
“小子，别让我失望。”
“否则，天上地下，我必杀你。”
李道兴摸了摸眉心，感受着脑海中那浩如烟海的阵法知识，嘴角的弧度，越咧越大。
成了！
孙悟空一个筋斗翻了过来，抓耳挠腮地四处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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