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府。
朝歌城西，最气派的宅邸之一。
三进的院落，亭台楼阁，假山流水，比之安乐侯府，有过之而无不及。
贾三，贾老板，此刻正半躺在院中的一张摇椅上，闭着眼睛，听着小曲儿。
一个美貌的侍女，正小心翼翼地为他剥着南国进贡的荔枝。
他是朝歌城里的一个传奇。
二十年前，他只是一个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的货郎。
二十年后，他成了朝歌城最大的布商，人称“贾半城”。
人人都说他背后有人，但没人知道他背后到底有多少人。
有说他靠的是费仲一系的文官，也有说他搭上了某位手握实权的宗室。
只有贾三自己清楚，他不是任何一个人的狗。
他是喂养所有恶犬的那个饲养员。
他的钱，流进了无数权贵的口袋。
他也因此，编织了一张任何人都无法轻易撕破的关系网。
就在这时，管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老爷，不好了！”
“镇抚司的人来了！”
贾三的眼睛，缓缓睁开一条缝。
“慌什么。”
他慢悠悠地吐出两个字。
“是那个姬发？”
“是，是他亲自带队。”
管家的声音都在抖。
“带了多少人？”
“几……几十个。”
“带刀了吗？”
“没……没有。”
管家愣了一下，回答道。
“他们……他们都拿着算盘和账本……”
“呵。”
贾三听完，笑了。
他从摇椅上坐起身，接过侍女递来的荔枝，慢条斯理地吃了一颗。
“去，开中门，把姬发司主，请到我的账房来。”
“我倒要看看，这位新晋的阎王爷，想从我这里，查出点什么。”
管家不敢多问，连忙跑去安排。
很快，姬发带着伯邑考、姜尚，以及王五和他手下十几个精通算术的校尉，走进了贾府。
他们没有去大堂，而是直接被引到了贾府后院，一座独立的三层小楼前。
这里，就是贾府的账房。
贾三，已经穿着一身锦袍，笑呵呵地站在了门口。
“哎呀，不知姬发司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他拱了拱手，脸上看不出半点紧张，反而热情得像是在迎接一位财神爷。
“贾老板，客气了。”
姬发也回了一礼。
“本官今日前来，是接到举报。”
“说贾老板生意做得太大，账目不清，恐有偷漏税款之嫌。”
“特来，帮贾老板，核对一下账目。”
贾三听完，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是为这事！”
“好说，好说！”
“我贾三做生意，向来是童叟无欺，奉公守法！”
“司主想查，尽管查！”
他大手一挥，显得极为坦荡。
“来人，把门打开，把我所有的账本，都拿出来，让司主和各位大人，好好过目！”
账房的大门被打开。
一股墨汁和旧纸张的味道扑面而来。
只见三层楼里，从地面到房顶，全都是一排排的架子，上面密密麻麻地摆满了账本。
少说也有数千本。
王五和他手下的校尉们，都看傻了。
这么多账本，就算是查上一年，也未必能查出个所以然来。
姜尚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这个贾三，太油滑了。
他这是在用一种光明正大的方式，来对抗镇抚司的审查。
他笃定，在这么海量的账本里，姬发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找出问题。
只要拖过今天，他就有的是时间，去找他背后的那些人，来向姬发施压。
“司主，请吧。”
贾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脸上是得意的笑容。
他就像一只老狐狸，看着掉进陷阱的猎人。
然而，姬发却连看都没看那些账本一眼。
他只是走到了账房的正中央。
“贾老板，你这里的账本，真多啊。”
“做大生意嘛，流水自然多一些。”
贾三笑着回应。
“那本官问你。”
姬发突然转过头，看着他。
“今年三月，你从官仓，购入三千石陈米，所走的，是户部李伟的路子。”
“账，记在了哪一本？”
贾三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四月，你向百炼阁，私下出售未经报备的东海精铁五百斤，牵线人，是兵部陈敬的一个远房亲戚。”
“账，又记在了哪一本？”
姬发每说一句，贾三的脸色就白一分。
“五月，你通过安乐侯府的关系，将一批价值三万金的蜀锦，送进了宫里，送到了苏贵妃的哥哥苏全忠手上。”
“这笔账，可曾入册？”
姬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把重锤，狠狠砸在贾三的心上。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姬发。
这些事，都是他做得最隐秘的交易！
有些甚至只有他和对方两个人知道！
姬发，是怎么知道的！
“你……你胡说！”
贾三色厉内荏地吼道。
“你这是诬陷！”
“诬陷？”
姬发笑了。
他对着王五，点了点头。
王五立刻上前，从怀里掏出几张纸，扔在了贾三的面前。
“这是你府上马夫的口供，他亲眼看见你把银子，送到了李伟的外宅。”
“这是百炼阁学徒的画押，他指认，是你的人，和陈敬的亲戚接的头。”
“至于苏贵妃那里……”
姬发凑到贾三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你送进宫的那批蜀锦，用的箱子底下，刻着一个‘贾’字。”
“那个箱子，现在，就在我镇抚司的证物房里。”
“轰！”
贾三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他明白了。
姬发今天来，根本不是来查账的。
他是来，收网的！
他早就掌握了所有的证据！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司主，只觉得浑身发冷。
这个人，不是阎王。
他是个魔鬼！
他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贾老板。”
姬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现在，你还要我，一本一本的查吗？”
贾三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瘫在地上，连话都说不出来。
“把他，带回诏狱。”
姬发对着雷恒下令。
“是！”
“王五！”
“属下在！”
“你带人，把这里所有的账本，全部封存，带回镇抚司！”
“我要你，成立一个专门的清吏司，负责审计所有查抄来的账目。”
“我要把这朝歌城里，所有权贵交易的底裤，都给我扒出来！”
姬发看着那满屋的账册。
这哪里是账本。
这是一个巨大的宝藏！
也是一个，能将整个朝歌城，都拖入血海的屠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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