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瞳毒蟒盘踞在湖心岛外围的浑浊水面上，庞大的身躯若隐若现，冰冷的竖瞳死死锁定着被族人搀扶后退的秦望，嘶嘶的蛇信吞吐不定，充满了忌惮与暴怒。
它智慧不低，亲眼目睹裂云金雕被诡异剑阵斩首，裂地魔犀被那人类族长以一种同归于尽般的诡异方式重创濒死，此刻已然不敢再轻易上前。但它并未退走，而是不断发出尖锐的嘶鸣，驱使着残余的、依旧数量庞大的低阶妖兽和筑基期头领，继续向秦氏的防线发起亡命般的冲击。
它要在消耗中，拖垮这些强弩之末的人类！
战斗并未因两大金丹妖王的陨落而停止，反而因为妖兽最后的疯狂而变得更加惨烈。失去了明确的高阶威慑，妖兽们的攻击变得更加混乱和无序，但也更加悍不畏死。
“顶住！它们快不行了！”
“为了家族！杀啊！”
秦氏子弟们凭借着一股血气和高昂的士气，依旧在奋力拼杀。每一个倒下的族人身边，必然躺着数具甚至十数具妖兽的尸体。防线在反复的拉锯中，摇摇欲坠，却又奇迹般地未曾彻底崩溃。
秦望被秦小叶和另外两名执事搀扶到一处相对完整的阵基后方，立刻盘膝坐下，塞了一大把丹药入口，全力运转枯荣意，试图尽快恢复一丝战力。他的脸色金纸一般，气息微弱，体内经脉因过度透支和强行融合毒力而受损严重，每一次灵力运转都带来针扎般的剧痛。
但他不能倒下。碧瞳毒蟒还在，兽潮未退，他就是所有族人最后的精神支柱。
“小叶……继续预警……”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
“爹爹，你先别说话！”秦小叶看着父亲的样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强行忍住，用力点头，再次将心神沉入对周围的感知中。她知道，自己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准确地为父亲和族人们提供信息。
时间在血腥的厮杀中一点点流逝。
终于，在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后，残余的妖兽在碧瞳毒蟒一声充满不甘的尖锐嘶鸣中，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留下了满地的狼藉和堆积如山的尸体。
兽潮的第二波攻击，暂时被打退了。
战场上，短暂的寂静之后，响起的并非是欢呼，而是无数痛苦压抑的呻吟、哭泣以及劫后余生的粗重喘息。
夕阳的余晖透过浓重妖云的缝隙，洒落下来，映照着的却是一片如同地狱般的景象。湖水被染成了诡异的红褐色，湖畔的土地几乎被血肉泥浆覆盖，残肢断臂随处可见，破损的法器、燃烧的阵旗碎片散落一地。
还站着的族人寥寥无几，大多都带着伤，倚靠着同伴或者妖兽的尸体才能勉强站立。更多的人则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快！救治伤员！”二长老断了一条手臂，简单包扎后，脸色苍白地嘶声力竭地呼喊，声音却显得有气无力。
幸存下来的、还能动弹的族人，立刻强忍着悲痛和疲惫，开始搜寻幸存者，将伤员向临时划出的救治区搬运。
秦望强行压下体内的伤势，在秦小叶的搀扶下站起身，目光扫过整个战场，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伤亡太惨重了。
家族本就人丁不旺，经此一役，可谓是元气大伤。他看到许多熟悉的面孔永远地闭上了眼睛，看到许多年轻的孩子，昨天还在学堂里嬉笑打闹，今天却已变得冰冷。
“清点伤亡，加固防线，警惕妖兽再次来袭！”他压下喉头的腥甜，沉声下令，声音虽然虚弱，却依旧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命令被传递下去，族人们机械地执行着，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麻木的悲伤和深深的疲惫。
很快，粗略的统计结果就被报了上来。
负责内务的五长老，老泪纵横，声音哽咽：“族长……初步清点，练气期子弟……战死三十七人，重伤失去战力者十九人，轻伤者几乎人人带伤……筑基期执事、长老，战死八人，重伤五人……二长老、四长老伤势极重，仍在昏迷……三长老在丹堂支撑，也已力竭……”
每报出一个数字，秦望的心就沉下去一分。家族的核心战力，几乎折损过半！尤其是筑基期修士的损失，短时间内根本无法补充。
“丹药……丹药快不够了！”一个满身血污的丹堂弟子踉跄着跑过来，脸上满是焦急和绝望，“尤其是治疗内腑重伤的‘回春丹’、续接经脉的‘茯苓膏’、还有快速恢复灵力的‘聚灵丹’，库存几乎见底！三长老还在拼命炼制，但灵草不足，速度远远跟不上！”
秦望的心猛地一紧。丹缺！
这才是眼下最致命的问题！
伤员的数量远超预估，而大战之前，家族储备的丹药本就不算特别丰厚。刚才的战斗中，为了提振士气、强行爆发，他又下令分发了大量激发潜力的“沸血丹”和“燃灵散”，这些丹药药性猛烈，事后往往需要更高级的丹药来调理恢复，否则会留下严重后患，这进一步加剧了丹药的消耗。
没有足够的丹药，意味着重伤员很可能挺不过去，意味着轻伤员无法快速恢复战力，意味着下一次兽潮来临时，他们将更加无力抵抗。
“带我去丹堂！”秦望深吸一口气，对秦小叶道。
丹堂设在湖心岛核心处的一处加固石室内，此时早已人满为患。痛苦的呻吟声弥漫在空气中，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药草味。三长老秦明远，一位平时慈眉善目的老者，此刻须发凌乱，眼圈深陷，正守在一个巨大的丹炉前，双手颤抖着向炉内打着法诀，脸色苍白得吓人，显然也已到了极限。
丹炉旁，几个丹堂弟子正在匆忙地分拣着所剩无几的灵草，脸上写满了焦急和无助。
“族长！”看到秦望进来，三长老想要起身，却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三长老不必多礼。”秦望连忙上前扶住他，目光扫过周围那些眼巴巴望着他的伤员，心中酸楚，“情况我都知道了。还缺哪些药材？最快能补充哪些丹药？”
三长老喘了口气，快速说道：“回春丹缺主药‘百年青玉参’和‘合欢花’，茯苓膏缺‘百年茯苓’和‘地心乳’，聚灵丹倒还好，但缺大量低阶灵草支撑炼制速度……库房里这些都已经耗尽了。青澜湖周边或许还能找到一些，但如今外面妖兽环伺，太危险了！而且……就算有药材，以我一人之力，也炼制不过来啊！”
丹道不同于其他，极度依赖炼丹师的水准和状态。秦氏如今只有三长老一位二阶炼丹师，其他弟子最多只能打打下手，炼制些最低阶的药剂。
秦望沉默片刻，脑中飞速思索。模拟宇宙中的无数经历，虽然环境不同，但解决问题的思路却是相通的。
“青玉参、合欢花、茯苓……这些并非极度罕见的灵药，只是年份要求较高。”他沉吟道，“家族灵田之前培育的那批‘月华草’和‘露凝花’，虽然年份尚浅，但若以枯荣意催生，或许能短时间内提升其药性，勉强替代部分百年药材的效果，只是药力会狂暴许多，需辅以调和药剂……”
三长老闻言，浑浊的眼睛猛地一亮：“枯荣意催生？族长您……您竟能掌控如此精微的生机之力？若是如此，或可一试！只是对您消耗太大……”
“无妨，恢复一点灵力便可尝试。”秦望摆摆手，现在不是计较消耗的时候。他在模拟宇宙中对枯荣意的运用早已出神入化，虽然现实世界中修为不足，但精细操控生机催熟几株灵草，还是可以勉强做到的。
“至于地心乳……”秦望目光转向女儿，“小叶，你感知一下，湖心岛地下，或者附近，可有阴寒汇聚、灵气充裕之处？”地心乳往往诞生于地脉阴寒交汇之地。
秦小叶立刻闭目感知，片刻后，她指向岛屿西侧的一处峭壁：“那里！岩石后面，有很微弱的阴寒水汽，灵气比周围浓郁一些，但……好像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秦勇！”秦望立刻喊道，“带几个人，去小姐说的地方，挖开看看！小心戒备！”
“是！”秦勇虽然也带伤，但毫不犹豫，立刻点了几个还有行动力的族人赶了过去。
“炼丹速度跟不上……”秦望又看向那些焦急的丹堂弟子，“你们之中，谁精神力最强？控火诀掌握最熟练？”
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脸上还带着稚嫩和烟灰的少年怯生生地举了下手：“族长……弟子秦火，精神力尚可，控火诀练了七年了……”
“好！”秦望走到一个空闲的小丹炉前，“我现在传你一篇‘分神化念’的控火诀窍，你无需理解丹方，只需严格按照我的指示，控制火候和投入药材的时机，可能做到？”
这诀窍是他从某次模拟世界的“科技炼丹”记忆中简化而来，将炼丹过程模块化、指令化，虽然无法炼制高阶丹药，但对于回春丹、聚灵丹这种低阶常用丹药，却能极大提升炼制速度和成功率，适合初学者。
少年秦火愣了一下，随即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光彩，用力点头：“弟子能做到！”
秦望不再多言，一指点在秦火眉心，将一段简化的控火意念传了过去。少年身体一震，闭目消化了片刻，再睁开眼时，虽然还有些紧张，但眼神已然多了几分自信。
他走到丹炉前，生火、暖炉，动作竟然异常流畅。
“投入三钱凝血草，武火三息，转文火……”
“加入露凝花瓣，顺时针搅拌……”
“现在，投入半钱枯青藤粉……”
秦望站在一旁，语速平稳地发出一连串指令。秦火全神贯注，双手如同穿花蝴蝶般打出控火法诀，精准地执行着每一个步骤。
周围的其他丹堂弟子和三长老都屏息看着，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丹炉内药香弥漫。
“开炉！”
炉盖掀开，里面赫然躺着五颗圆润饱满、色泽莹白的回春丹！虽然品质只是下品，但成功率却是百分之百！
“成功了！我成功了！”少年秦火激动得差点跳起来，满脸的不敢置信。
“很好！”秦望拍拍他的肩膀，“接下来，你负责炼制回春丹。你们几个，”他看向其他弟子，“跟他学，轮流操控丹炉，听他指令！”
他又快速将聚灵丹的简化炼制指令传给了另外两名稍有基础的弟子。
一时间，丹堂内竟然同时有三个丹炉开火，虽然炼制的都是最低阶的丹药，但效率却大大提升！虽然这种方法的成丹率和对炼丹师本身的提升有限，但在此刻，却是救命的良法！
三长老看着这一幕，激动得胡须都在颤抖：“族长……这……这简直是……”
“应急之法罢了。”秦望摇摇头，并未有多少喜色。这种方法对药材利用率低，且无法炼制高阶丹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就在这时，西侧峭壁方向传来了秦勇兴奋的呼喊：“族长！找到了！果然有一处小洞穴，里面有一个小石洼，积攒了大概半碗的地心乳！”
真是雪中送炭！
秦望精神微微一振。有了地心乳，茯苓膏就能勉强炼制一些，至少能保住那几个经脉受损的重伤员的修行根基。
他立刻亲自过去，以枯荣意小心催生那几株关键的月华草和露凝花，使其药性在短时间内暴涨，虽然损耗了它们未来的潜力，但此刻也顾不上了。
有了替代药材和地心乳，三长老终于可以开炉炼制更重要的茯苓膏和一些中品回春丹。
丹堂的危机，暂时得到了缓解。
看着丹药被一瓶瓶分发下去，伤员们痛苦的神色稍缓，秦望稍稍松了口气，但内心的沉重却丝毫未减。
丹药的问题只是暂时缓解，并非根本解决。家族的底蕴，经过此役，几乎被打空了。
而最大的威胁——那头碧瞳毒蟒，依旧盘踞在外，下一次攻击，随时可能到来。届时，他们还能靠什么来抵挡？
他走出丹堂，看着夕阳彻底沉入妖云之后，天地间最后一丝光亮被黑暗吞噬。夜风中带来的，除了浓重的血腥，还有远处妖兽此起彼伏的、令人不安的嘶吼。
黑夜，往往是妖兽更加活跃的时刻。
秦望握紧了手中的剑，目光投向黑暗深处。
他知道，更艰难的考验，还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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